在二哥生命的最后时刻(上)

作者: 黄源水 | 来源:发表于2018-03-13 10:18 被阅读211次

            (一)晴空霹雳,大病到了晚期

2011年,8月22日,农历七月廿三日,中午过后,二嫂从深圳打来电话,用几乎沙哑的声音告诉我,“头家(指我二哥)得了歹病,肝肿瘤,医生怀疑是肝癌……”青天白日挨闷雷,顿时,我觉得天昏地暗。长长叹息着,深深地思索着。平时,我总喜欢听《好人一生平安》这首歌。善良的人总有善良的心愿,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许多事难以如愿,好人也难以一生平安。因而,人们对于平安,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愿望和追求。

那天是星期一,听到这个令人悲伤的消息,我们一家人都很难过。我急忙叫我的儿子在网上百度一下吴孟超所在的医院和地址。因为吴孟超是大名鼎鼎的肝胆专家,他所在的医院医治肝肿瘤一定了得。查到地址和资料之后,我的心里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作为普通的老百姓患者,难以求到名医,难以住进名医院。大医院人满为患,而肝病病情是经不起等待的。

当天晚上,我和妻子匆匆忙忙乘坐大巴前往深圳。一个晚上,难以入睡,高悬的心惴惴不安。23日凌晨五点多,赶到深圳二哥的工厂。到了二哥工厂,才得知二哥二嫂已经前往香港了。有个亲戚要带二哥去找香港最好的私家医院。这一天,我们六神无主地在二哥工厂的办公室踱步,等待香港那边的最新消息。侄儿拿着昨天在深圳某医院拍的片给我看,照片上清晰地标注着8.9×8.8cm的字样。除了一个大的阴暗点之外,旁边还有一些小的暗点。我对于医学知识一无所知,但是直觉告诉我,我二哥的病情十分严重。“几乎是被肝肿瘤判了死刑,最多缓期一年”,我心里一直在想,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侄儿毕竟年轻,他没有见过癌症病人死亡的案例。俗话说得好,“无知者无畏”。在闽南民间,谈癌症色变甚于谈虎色变。癌症是最凶残的杀手之一,闽南民间是十分忌讳说癌症的,都用上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暗语来形容它,称它为“坏病”,“歹物”。得了肝肿瘤,存活率极低。

亲戚打来电话,说托熟人找到香港最好的私家医院,名叫养和医院。计划去住那家医院,并且可以做手术。我心想,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手术风险太大了,但是,只要能够减轻病人的痛苦,延长病人的生命,冒险就值得。

8月24日下午,二嫂从香港打来电话,说晚上二哥要从香港来深圳工厂,建议我和妻子在傍晚时分回福建。为了不给二哥增加心理压力,为了不让二哥感觉到病情已经很严重的真实情况,我和妻子带着感伤的心情和未能见上二哥一面的失落感回福建了。我能理解二嫂和侄儿内心急切和矛盾的心情。一方面不能接受二哥得了恶性肿瘤的事实,总认为二哥的病情还有几分希望,甚至肿瘤是良性的;另一方面,企图让二哥相信他自己的病不那么严重,怕二哥受不了,怕二哥知道自己得的是大病,精神会崩溃……总之,大家对于二哥的病情实在是无法接受,实在是不忍心接受!

(二)做手术,艰难的抉择

我和妻子回福建后,仍然十分牵挂二哥的病情。后来,侄儿打来电话,说决定做手术了。据说有九成的希望。无论如何,我是不敢相信的。至于说可能是良性的,我知道,是医生对于病人和家属的安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支支吾吾地回了侄子的话。侄子听出了我的不放心,反而安慰起我来了。

手术定在9月2日,农历八月初五日。就在初四晚上,二嫂就打来电话,交代妻子赶在初五早上八点前去闽南老家九龙殿,祈求玄女妈保佑,焚香祷告,祈求二哥手术能够顺利成功。为了慎重对待,我亲自驾车前往。妻子爇了一把香给我,为了二哥手术能够成功,我把这把香高高地举过头顶,面对玄女妈雕像,毕恭毕敬地恳求祷告。希望二哥能够逢凶化吉,绝处逢生。要是平时,我对于“不问苍生问鬼神”做法颇有微词,而今天,我是诚心诚意的。因为,对于二哥的病情,我束手无策,我无能为力。在玄女妈雕像前祈祷,是我唯一能够为二哥做的事情。今天,我理解到“急时抱佛脚”的无可奈何的急切心情!

二哥手术这一天是十分漫长的。医生给病人家属说的时间是八小时。从上午八点进手术室,到晚上十点多,二哥才被推出手术室。这十四个小时,对于整个家族的人来说,是十分漫长的,十分揪心的,十分煎熬的。

由于我的《往来港澳通行证》还没有办出来,我无法赶往香港。身在福建,心在香港。这一天六神无主,坐立不安。到了下午,不到半个小时,就与深圳和香港联系一次。到了晚上十点多,侄子打来电话,说二哥手术很成功,还说了手术的一些细节。终于,高悬的心此刻才放下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乐观不起来。老想着,是不是已经扩散了,是不是还有痊愈的希望……

手术后的翌日下午(9月3日,农历八月初六),二哥在病床上清醒过来。他没有看到大哥,我和四弟,是对于亲人的思念了,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侄子说,“三叔如果不知道,就不必给他讲。”侄子随即打通我的电话,然后把电话放在二哥的耳朵旁,让二哥听我说话。我听到二哥几乎颤抖极其微弱话不成句的声音,突然,预感到丝丝不祥的征兆。“二哥,你要保重”,我只说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我不忍心残酷地消耗二哥仅存的十分宝贵的体力。此次通话很短暂,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是五十年兄弟情的最后一次通电话,怎不让人刻骨铭心,怎不让人悲痛不已。

二哥手术的这一天,我的《往来港澳通行证》办出来了,是机缘巧合,更是本该如此。傍晚时分,我跟妻子说,我决定马上出发去深圳,然后从深圳去香港看望二哥。妻子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儿子说,不如直接去香港。我没有采纳儿子的建议,而是立即乘坐大巴连夜赶往深圳。

(三)二哥病榻前,兄弟四人的最后团聚

9月4日(农历八月初七日),我到了深圳二哥的工厂。我把我的来意告诉侄子,侄子还担心带上我和大哥、四弟去探病,会增加二哥的心理压力,二哥会不高兴,会骂他。最终,我说服了侄子,约好了大哥和四弟,侄子带着我们直奔香港二哥住的医院。

虽然有两位哥哥在香港打拼和创业,也曾经邀请我到香港走走。但是,我知道他们都很忙碌,我生怕占用他们的时间,就一直一拖再拖,未能成行。此次是我平生第一次来香港。一路上,我怀着对于“东方之珠”的景仰和好奇,我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香港的天空,高山,大地,高楼和大海……路过红磡,殡仪馆三个字,悬挂在林立的高楼上,闪烁着游离的红光,红得格外刺眼,红得使人头昏目眩,在香港万千美丽景色中我麻木不仁了,唯独这三个字刺激我紧绷着的神经,我的脑海里飘荡和萦回着丝丝不祥的预感!

下午,在侄子带领下,大哥、我和四弟,我们四个人终于来到二哥的病榻前了。听到我们轻轻的说话声,二哥吃力地睁开眼睛,快速朝我们一瞜,嘴角上绽放着一丝微笑。对着大哥说“这次还吃较沿投”(二哥说的母语闽南方言,意思是长胖了,看起来比较帅)。他说话时语音很微弱,他的目光移到我和四弟身上,没有说什么话。看到他病入膏肓,苍白无力的样子,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木然站着,默默地注视着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安慰他。屛住着呼吸,沉默了许久,侄子走到病榻的右侧,俯下身低声对二哥说,“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过几天就好了,调养好就能够出院了。”二哥仍然静静地躺着,没有做任何回应。

这是同胞兄弟四人最后一次团聚。团聚在深秋的香港养和医院819C室,团聚在岌岌可危的家族栋梁材的病榻前,团聚在一个大家都不愿意在此团聚的时间和地点。这次团聚,没有往日团聚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欢乐,没有往日各抒己见,思想碰撞的兴奋踊跃,有的是心急如焚和忧心忡忡,有的是默默地祝福和默默无言的等待……时间无声无息的流淌着,只听到氧气管的氧气过水时发出的“啦啦啦啦啦啦”声响,仿佛是泣不成声的沉闷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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