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护理二哥,分担不了二哥的痛苦
第二天(9月5日),吃中午饭时,我主动请缨,要求侄子让我去医院陪护二哥。在我的反复强烈要求下,侄子终于同意了。闽南方言有“小时是兄弟,长大各乡闾”的说法。我们四个同胞兄弟,也是如此,各奔前程,离多聚少。由于二哥前往香港之前,我曾经与他一起耕作过老家北斗山后的冬田,有着一段挥之不去的共同经历,所以二哥对我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每当我想起这一生二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时,我都由衷感激不已。
当天下午,侄子带我来到二哥所住的医院。看到二哥仍然直挺挺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迷迷糊糊无力闭着眼睛的样子,我心情十分难受,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强忍着悲伤,我没有哭出来。
傍晚时分,大约八点多,我催促大侄女,二侄女回家休息。在再三叮咛我如何护理之后,她们姐妹俩才返回屯门二哥的家。我小心翼翼地承担起护理二哥的重任。晚上十点多,我先按床头的按纽开关,让二哥的头部抬高,然后喂他吃下两三小勺的稀饭。每吃一小口,二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嘴角里咀嚼良久,难以下咽。我看到这情景,内心着急,然而,我无能为力,我无法分担二哥此刻的病痛。他吃了几口,轻轻摇摇头,示意我,停下来。我鼓励他多吃一口,他始终没有答应我。过了一会儿,我又喂他喝几口温开水。
这一晚,二哥大约十一点多入睡,我静静地站在床沿看着他。一个小时左右,二哥醒过来后,看到我呆呆站在他的床前,就吃力地用没有插静滴管的左手比划,示意我要上床休息。尽管旁边有一张移动的折叠床,我也不敢入睡。为了不让二哥生气,我就立即斜着身体,作休息状。等二哥睡着后,我又站立起来。这一夜,征得二哥同意,我喂了他三次的温开水,每次都只是润润喉咙而已。
(五)护理二哥,眼巴巴看着二哥病情加重
9月6日(农历八月初九日),清晨六点多钟,二哥醒了过来。我轻声问他要不要喝水,他示意我要“喝茶”,声音仍然很微弱。我知道二哥的茶瘾很大,就酽酽地沏了一杯茶。我先试喝了半口,等到茶水不烫时,分几次喂给二哥喝。他看我如此扭扭捏捏的样子,就用了很大的劲,左手把持纸杯,自己喝下一大口。我看他急切努力的样子,担心他呛着,幸好还顺利。
上午八点多钟,大侄女,二侄女从屯门家带来了稀饭。二侄女喂他时,与昨天一样,没能吃上几口,就一直打嗝,接二连三,无法停下来。跟医生反映这情况,医生就开一些理气的药粉,要我们把这些药粉冲温开水让二哥喝下去。我心想,喝温开水都困难,何况是药粉。为什么不用静滴的办法呢?看样子,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一天晚上,我仍然留下来陪护二哥。傍晚七点过后,二侄女带了二嫂煮好的稀饭来到医院。二侄女喂二哥两三小勺,结果仍然不顺利。吃不上几口,打嗝儿打个不停。
到了晚上十点多,我把二哥垫背的枕头加高,企图让他的呼吸比较顺畅。征得他的同意后,我又喂他吃几口稀饭,吃一小口就得咀嚼很久,难以吞咽。看他十分吃力的样子,我十分揪心,我无能为力。过了一会儿,就一个接一个不间断打嗝,看到这情形,我心乱如麻,甚至有些害怕。僵持了十多分钟,他轻轻地动了一下左手,示意不吃了。二哥内心清楚,只有吃得下,才有康复的希望。肚子里饥肠辘辘,求生的欲望想吃,但是,无论如何就是吃不下。人对于疾病的无可奈何,对于求生的希望,只有感受弥留之际病人的痛苦和无助时,才能亲临其境,感同身受。
临近十一点,有几位亲人、亲戚打来电话,询问二哥的病情,我都用十分简短的语言回话,专心注视着病榻上的二哥。病得这么重,看来是没有多大希望了。我内心这么想的,亲戚打来电话,我也是这么说的。
十一点半,我把他的头部放低点,让他平躺着,过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由于做大手术,体能体力不断下降,加上连稀饭都吃不下,体力渐渐不支,体能渐渐衰弱。一入睡,牙齿磨得咯咯响,上腭和下腭没能对上,口腔处于半开合状态。有时,看他呼出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我知道二哥病得很重了,没想到,这一病再也不能够起来了!
到了9月7日(农历八月初十)凌晨四点多钟,二哥说他要大便。我连忙叫来护工。因为二哥的右手插了许多静滴管之类的管子,要伸手,缩手,翻身都十分困难。等护工来了,二哥竟然要自己起床到卫生间方便,不用坐便器。我和护工一人一边搀扶着他,他步履维艰,几小步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还是勉强地走入了卫生间。我让他支撑着身体,他吃力和艰难地坐下方便,等他完毕后,我和护工又搀扶他上床。
回到床上,看他坐也坐不住的样子,着实让人心急,让人心疼。我错误地认为,二哥能够自己起床上卫生间,是有恢复健康的希望的。在短暂的乐观之后,看到他病情的反复,我有自己否定了自己的乐观。上午六点多,二哥又要大便了,这次,一点力气也没有,无法起床了,只好用上坐便器,由两个专业护工搀扶,我在旁边干着急,空叹息。心想,刚做了大手术,稀饭都吃不下,睡觉也睡不好,一个晚上大便两次,折腾了大便之后,护工又要为他洗头发,换衣服,换床巾……卫生是很卫生了,但是,这么危重的病人,哪来的力气阿!哪能经得起这样的瞎折腾?医院的规范,护工的按章办事,是在过度地消耗病人的体力,加速病人的死亡!
护工折腾完毕之后,大约七点半,我抓紧喂他喝几口茶。稍停片刻,又喂他吃药。这时,护工送来一份粥,就是我说的稀饭。我把精细盐加入拌匀,二哥吃了几小勺,还是难以下咽,总共就吃那么几口。
过了一会儿,二侄女从家里带来了稀饭,二侄女立即亲自喂二哥吃,效果也不好。仍然老打嗝,丝毫没有办法。
由于我的《往来港澳通行证》到期了,我必须回大陆了。临别时,我安慰二哥好好休息,病会慢慢好起来的。好起来之后,不要太劳累了。我说,我下午要回大陆了,你要好好保重。他的眼睛没有睁开,眼角湿润了。我不敢多说话,怕他伤心,怕影响他休息。
我向他的病床投去最后一瞥,就与二侄女一起离开医院。谁知,这一别成了永诀,生离死别。早知道二哥再也不能好起来,我就会留下来多陪二哥几天,通行证过期是过期的事情。天意如此,情何以堪!人生如梦,往事如烟!每当想到这,多了几多自责,多了几多愁怅!
(六)最好的祝愿,最坏的结局
盼望着,盼望着奇迹的出现。回福建后,我时刻关注着二哥的病情。但是,得到的消息都说没有什么起色,也没有什么好的鼓舞人心的进展。二哥总是十分疲劳嗜睡,后来,到了肝昏迷的地步了。起初,我还以为是大手术失血过多,再加上迷药未退,好好的人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病得如此严重的病人。谁也没有料到那是可怕的要命的感染和并发症。谁能相信,谁敢相信,死神正在步步紧逼二哥了,觊觎二哥的生命了。
9月11日(农历八月十四日),这一天,对于二哥来说,是继9月2日之后,又一个黑暗的日子,医生又一次为二哥手术。消息传到我的耳朵,我暗暗叫苦不迭。我担心的是二哥的体力不支,因为病得不轻,就怕油尽灯枯。
俗话说,“真病无药可医”!现实太残酷,我们不能不接受。二次手术后,二哥被放在冷飕飕的重病监护室里,几乎无法再重见天日了。就是清醒过来也是奢望。对于垂死的病人,眼睛能够睁开就是奢望,能够张开嘴巴就是奢望,甚至手脚能够颤动一下,就是奢望。病人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每当我想像二哥临终时的各种情景时,我的泪水在涌动,内心在颤抖!
9月15日(农历八月十八日),二哥耗尽了生命中的全部力气,走完了他的只有五十七岁的人生之路,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人阿,不要把存活的希望过多地寄托在医院和医生身上。
二哥年轻时候经历过工伤,死里逃生过。那次工伤血淋淋的经历,使得他说到医院,说到医生就心有余悸,胆战心惊。每次叫他去看医生,每次让他去医院体检,他都咬牙切齿,心不甘情不愿的。过迟发现病情,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二哥英年早逝,是家族不可估量的损失!对我来说,五十年的兄弟,一辈子的感情。
二哥离开我们已经快七周年了,时间在思念中流失。清明节就要到了,我翻开当年所写的日记,作了修改,整理成文,发给亲朋好友,以此纪念我可亲可爱的二哥,表达我和亲人们对二哥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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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无语泣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