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 12月31日 某医院肿瘤病房里
人物:父亲 儿子 我
天气:晴朗
场景:儿子在给父亲理头发,一会父亲要大便,大便之后,儿子给父亲搽屁股,将父亲抱上床,给父亲温手。把手机打开,里面下载了父亲喜欢听的歌。
我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的善良。对父亲的爱是如此地深入血液,甚至深入最肮脏的地方,在那里我视为一切感情都无法进入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他对父亲的眷恋跟不舍。
看来,我是小看了他的善良。他用他的双手握着父亲的手说着:“这肉嘟嘟的手,真好。”
可是我分明看到的除了这双手以外的地方都已经只剩下骨骼了。
我跟他已经相识二十年,到今年。这期间我并没有太多感受关于他们父子之间这份浓浓的亲情,也许他们都不是愿意把爱常常挂在嘴边的人,我觉得男人之间可能就是这样,不会用语言,不会用行动去表达,只会永远把爱埋在心里或者骨子里。不过,我想我是狭隘的。
我看见他给他搽屁股,给他接痰,给他理发,握住他冰冷的双手,然后给他抹上香香,给他把屋里的窗帘打开,陪着他晒太阳,用极其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已经发散的眼神,这给了我极大的震撼。
一直到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质问他,为什要一个只有躯壳的人这么遭罪地活着,还要插那些所谓的救命的管子。(他已经不能自主消化、代谢。医生要求家属做决定是否要通过几根管子插入他的胃里跟肠道里,排毒以维持生命,但会造成病人随时呕吐,排泄。)就因为我不是当局者,所以我敢向他的底线挑战。
他质问我,“难道你要他死吗?”
我说:“谁能逃过一死,你,还是我,我们可以选择吗?”
他说:“他这样死,太痛苦了!我希望他睡着了那样的”
我说:“我们能决定怎么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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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局外人我一直想让他看开关于生离死别这件事情。
不过今天,我好像有一点理解,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散发出极大的爱跟包容,父亲就如同他心里的太阳,他在,他就敢走夜路。
他为什么要让他活着,即使在所有的局外人看来,他父亲的灵魂其实早已离开了他。(这是他父亲患病的第十九个年头。)可他还是希望他活着。
我有一次跟他坐飞机,空姐把餐食放到他的桌板前,他看着这个小盒子说:“我爸每次出差,这个餐食,他都会拿回来给我们。”我没敢看他的眼睛,可是我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你喝过可乐吗,小时候?”我记得他以前老是满怀傲娇地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们俩个都是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小时候哪会喝到这种东西呢。我没有好气地跟他说“我们是穷人家的孩子,哪喝过。”
“我爸以前去南方出差,别人招待他们的,他不舍得喝,就一直背着它带回家,给我和弟弟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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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想接受外人的建议,他只不过想看到奇迹。
他们之间原本是一体的,只是在滚滚红尘里,分成了两个肉体。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儿子。任何一个角色失去,另一个就再也不是完整的了。
从今天开始,我尽量加倍地对他好,不是因为他有多爱我,是因为他有一颗极其感恩善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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