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客栈的雅房之中,华服公子坐在窗下一把垫了貂绒软垫的红木椅中,拖着迤逦红裳的女人跪卧在茫茫如白雪的鹿绒地毯上,蛇一般柔软的身体凹凸有致,懒洋洋地靠着华服公子的腿,阳光从半开的窗子中射下来,照的公子脸庞既美好,又恍惚。
女人仰头,痴痴端详着光线中近乎不真实的俊美容颜,手中栗子都忘了剥。
紧闭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轻响,一阵冷风传堂而过,冯倚烟的目光落在房门处,瞳孔蓦地收缩,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冯倚烟身体的抽动搅扰了嬴渊,他睁开一只眼闲闲散散向房门看了一眼。
“安重尧?”嬴渊显然十分意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鹿绒毯边缘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跨刀而立,时节已入深秋,他却依然光着上身,肌肉壮硕,皮肤黑的发红,整个人如同刚从熔炉之中锻造出来的一口巨鼎。胡渣从下巴长到了耳朵,天生一副凶煞气,叫人不寒而栗。
此人是嬴渊五年前离开青庐山回晋国公府的返途中淘到的一块宝贝。安重尧原本是个铁匠,十几岁就在铸剑铺里炼铁铸剑,因此练就了一副强健的身板和一身惊人的力量。当时嬴渊赶路无聊,便随意试了他几招,他不会武艺,出手防御全是出于本能,但嬴渊立刻看出此人极具习武天赋,如果能够得到指导锻炼,稍加时日,必是一员悍将。
嬴渊把安重尧纳入麾下,承袭世子之位后,又不断招揽各路英豪,现如今已组成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但为了隐藏实力,这支军队始终秘密驻扎在一个隐秘据点中,操练也暗中进行,军中的人从不与外界接触,平日里只有弟弟嬴寻向据点中派送粮草,所以这次安重尧的突然出现让嬴渊感到很诧异。
安重尧挠挠头,动作很是笨拙:“属下确实是按照殿下吩咐秘密训练将士们,但二公子亲自来找属下,求了属下大半天,殿下也知道二公子软磨硬泡起来,跟个娘们似得,那没人能受得了啊……”他说此段经历,凶神恶煞的脸上摆出痛苦不堪的表情,仿佛饱受摧残,垂下脑袋:“属下没办法,只好答应他了。”
“嬴寻?”嬴渊的脸立刻阴了下来:“他找你做什么?”
“寻二公子想请殿下尽快回府,二公子说他要是亲自来,殿下肯定不会听,所以只能让属下来请殿下了。”
嬴渊双腿叠在一起,不屑地冷嗤一声:“周永宁不是整天嫌我碍眼么,我不在府里他们落得清闲,着急找我回去做什么?难不成又捅了什么篓子,要我给他擦屁股?”
“没有没有,”安重尧急忙摇头,他虽然长居军旅,但对世子的家事还是了解一些,知道世子面前最忌讳的就是提起嬴寻和永宁公主二人,只是这一回是嬴寻让他来的,他怎么也不可能绕开世子的忌讳。
“二公子知道殿下不在,又不知殿下何时回去,所以每天都把殿下的香阁打扫一番。”安重尧对嬴寻并没有偏见,嬴寻虽然没什么资质,比不上世子聪慧,可这也算不得错,他不明白为什么世子如此厌烦嬴寻,以至于厌恶。
他粗人一个,不会讲好听话,但也句句是实:“属下看寻二公子对殿下是掏心窝子的实心实意,处处都对殿下敬重有加……”
还没等安重尧把话说完,嬴渊的眉毛已经竖了起来:“敬重有加?”他嘲笑的语气冷若冰霜:“没出息的家伙,敬重有加顶什么用!军队他不打理,政事他不操心,整天跟个奴才似得。打扫香阁?这种事,哪个下人不会干?!”
嬴渊一向自恃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每每提到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就忍不住心里发堵。他不想多言,摆了摆手:“好了,说吧,他让你找我到底何事。”
“再过两个月是玄明帝的六十大寿,晋仁公、公主和二公子都已经准备好进宫祝寿,就差殿下了。”
赢渊嘴角一勾,眼神微妙,如同被薄云遮住的太阳,既明亮,又布满昏暗:“六十大寿……这倒是个机会。”他独自喃喃:“正巧我给玄明帝备好了一份大礼。”
他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附上冯倚烟的头,轻轻爱抚:“烟烟,邺都玩够了吗?我们回晋阳吧。”
“去准备马车,这就上路。”他向安重尧吩咐,随即站起身,推开半掩的窗,刺眼的阳光如同决堤之洪涌入房间,晃得冯倚烟眯起了眼。客栈外的街道上,飘零的落叶间形形色色的人,怀揣着各自的目的行走在斑斑驳驳的街道上。
“等等!”
安重尧即将关门离开的刹那,嬴渊突然叫住他。
视线里,街道上出现了让嬴渊眼前一亮的人。这个人显然精心乔装改扮,故意掩藏了与中原汉人的差异,常人不留心的话根本看不出他不是中原人,但以嬴渊的慧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怎么会到邺都来?难不成这个人的鹰鼻子如此灵敏,嗅到了中原的血腥味,打算趁中原大乱趁火打劫?
若是如此,时局真是越变越复杂,越变越有意思了。嬴渊望着那个穿梭于人群中的身影,眸子里如同狐狸一般狡猾暗光一闪而过,挥手示意困惑之中的安重尧,暗笑:“不能就这么走了,既然给玄明帝备了份大礼,我们在邺都叨扰多日,理应给三皇子也准备一份谢礼。”
他摸向自己怀中,取出一枚银色的碟片暗器,血迹已清洗干净,痛感却清晰如初,正是子良追击他时,几乎使他切腹断肠的碟刀。他饶是专心地拿在手里把玩,回味起当时钻心的疼痛,不由得皱了眉。
心中一计油然而生,他几步迈到案几前,提笔挥毫一道指令——
速来邺都。
他把指令卷起来装进竹筒,递给安重尧:“你回去把这个交给小雁,然后告诉嬴寻,我很快就回府,不会耽误了玄明帝的寿辰。”
安重尧唯嬴渊马首是瞻,对嬴渊的命令绝对服从,他双手接过竹筒,郑重地喏了一声,转身立刻离开。
却在离开之时,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停下来,犹豫了片刻,终忍不住问出口:“殿下说要找一位能够带领我们的人,五年了,殿下说的那个人何时才能来?”
五年了,他一直奉命暗中招兵买马,训练士兵,如今他的军队初成气候,就差一个能够统领他们的大将。
只要三皇子一动手,大胤朝维持一百年的太平统一的表象就将被彻底撕裂。乱世称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作为一个意欲谋皇的人,嬴渊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军队物色主将?他此次亲自上青庐山,苦心孤诣劝萧翊出世,不就是为的这个么。
“别急,快了。”他安静地笑着劝慰安重尧,而他心里,其实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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