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柬之、崔玄韦死于上任途中;敬晖被处剐刑,凌迟肉尽而死;袁恕被逼喝毒汁,挣扎不死,后被捶杀;桓彦范更惨,被绑在竹槎上来回拖拽,肉尽现骨,后被仗杀……
705年,神龙元年,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已经八十二岁高龄。这一年,武则天病重不能上朝。当朝首辅宰相张柬之也八十一岁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复辟大唐的雄心,趁武则天年老体衰,张柬之率领复辟势力发动军事政变,推翻了大周政权。
在唐朝复辟国号的八百二十年后,唐朝那些风云人物早已灰飞烟灭。在荆州市的一位秀才家里,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其曾祖父做了个梦,梦见月落水瓮,白龟浮起,遂为孩子取名“白圭”,希望他来日能够光宗耀祖。曾祖父的美梦成真,白圭日后果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人物,他便是辅佐万历皇帝进行了“万历新政”的内阁首辅张居正。
年少得志与大器晚成
白圭属于那种天资颖慧的天才儿童,从小便闻名乡里。十二岁时,白圭报考生员,深得荆州知府李士翱的喜爱,李士翱便鼓励白圭要尽忠保国,并替他改名为居正。三年后,心气高傲的张居正顺利通过乡试,成为举人。顾璘认为张居正“将相才也”,并解下犀带赠予张居正。二十三岁时,张居正高中进士,入选庶吉士。庶吉士都是从新考中的有潜质的进士中选择,负责起草诏书,为皇帝讲解经籍等,是明朝内阁辅臣的重要来源之一。加之教授张居正学习的,是内阁重臣徐阶,这一步,为后来张居正走上明朝的政治舞台奠定了基础。
张居正也不是一直青云直上,在他进入翰林院学习的时候,内阁中的政治斗争十分激烈,后来严嵩赢得胜利成为内阁首辅。1549年,张居正上了奏疏《论时政疏》,指出他的改革主张,但奏疏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重视。心灰意冷的张居正在次年借口请假回了荆州老家,这假一休便是三年。在休假期间,张居正游山玩水,发现田赋不均,大量贫苦的农民成为无业游民。民间疾苦让张居正想起了少年时的抱负,他决定重返政坛。
重回翰林院的张居正,在徐阶的帮助下,结识了许多要人,后来正式进入内阁,参与朝政。那时的明朝政府国库空虚,内有政治争斗、流民四窜,北有鞑靼进兵,南有土司争权,东有倭寇骚扰,可谓一片混乱。
1562年,严嵩倒台,张居正的恩师徐阶继任首辅。他和张居正共同起草世宗遗诏,纠正了世宗时期的修斋建醮、大兴土木的弊端,为因冤案获罪的朝臣平反,受到了朝野上下的普遍认同。十年之后,当徐阶的老对手高拱因言获罪从内阁首辅的职位跌倒之后,张居正开始了他的内阁首辅的生涯,时年47岁。
少年得志的故事,在重视文章的古代常常上演,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张居正那样顺风顺水。至少,在张柬之这种大器晚成的人身上,是找不到丝毫踪影的。
张柬之,襄阳人。少年时,张柬之上了大学,后来考上进士,做了青城县县令的副手,此后一直郁郁不得志。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张柬之已经65岁了,却还是籍籍无名。这一年,武则天向天下广招有才能的人,一千余人被选拔,张柬之也在其中,后来做了凤阁舍人。而且后来在东突厥可汗向大周提出和亲这件事上,又大家阻拦而惹怒武则天,被下放至远州任刺史,好不容易接近中央的张柬之又远离了政治的核心。
狄仁杰活着的时候,武则天让狄仁杰推荐宰相,狄仁杰认为张柬之“其人虽老,将相才也”,可以当宰相,武则天不以为然,但还是把张柬之调回了中央当官。后来武则天又问宰相姚元之,谁可为宰相?姚元之也推荐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
先后两位重臣都推荐张柬之,武则天便拜张柬之为宰相,这一年,张柬之已经是八十岁的老头了。如果日后武则天知道就是这个老头让自己结束了大周的历史,估计会气得咬牙切齿。
改革先锋与“反动”头子
张居正与张柬之,虽则一个年少得志,一个大器晚成,但对于他们手中的那份权力,他们几乎都发挥到了极致。
张居正上任内阁首辅之后,立即从省议论、振纪纲、重沼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等六个方面提出改革政治的方案,其核心就是整饬吏治,富国强兵。
在张居正任期之初,鞑靼首领俺答汗进攻大同,计划称帝。恰好俺答汗因为和外孙抢同一个女人而闹了矛盾,搞得外孙一气之下携着家眷十几人投奔大同,敌情叵测,在不知对方是真降还是假意的情况下,张居正经过周详分析,在大臣们的极力反对下授意纳降,并以俺答汗的外孙要挟,成功阻止了俺答汗的进攻,还让俺答汗心甘情愿与明朝修好并纳贡,明朝也开放了一些地方与鞑靼进行贸易。
张居正大权在握,为其推行新政扫清了障碍。内政方面,张居正推行“考成法”,类似于现在的考勤,大大促进了政府的办事效率;军事方面,防范女真,结好鞑靼俺答汗;水利方面,张居正起用潘季驯治理黄河、淮河、大运河;经济方面,大力整顿赋役制度、扭转财政危机,推行“一条鞭法”。尤其在经济上,张居正获得了巨大的成功。1582年,万历十年,太仆寺存银多达四百万两,加上太仓存银,总数约达七八百万两,太仓的存粮可以供十年的用度。
“明代唯一的大政治家。”——对张居正的改革,梁启超如此评价。张居正的新政,被许多学者认为是继商鞅、隋唐革新之后直至近代影响最为深远、最为成功的改革,有人甚至认为,有了张居正,明朝多活了几十年。
张居正的治国能力,在上任之初便得到皇帝和大臣们的认同,而且于乱局中以力挽狂澜之势强硬地推进了各项改革。那么,八十岁的张柬之,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张柬之一上任,便干了一件大事:武力逼迫武则天下台。
张柬之好像生来便是为了推翻武则天,一做宰相之后,张柬之便将许多精力放在了政变准备工作上。为了控制京城禁军,张柬之一上台便推荐旧相识杨元琰为右羽林军将军,接着又以桓彦范、敬晖和右散骑常侍李湛为左、右羽林将军。他又接着策反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问计工部侍郎朱敬则,动员成王李千里,拉拢武则天的孙女婿王同皎、表外甥杨执一,连两度为宰相的姚元之都被张柬之拉下了马!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对张柬之的活动能力表示由衷的钦佩,那可是杀头满门抄斩的大冒险啊,竟然有如此多的人愿意甩开膀子跟着张柬之干。
神龙元年大年初一,武则天病卧不起,这一天武则天下了此生最后一个诏令:改元,大赦天下。正月二十二日,武则天依然病重,张柬之组织三路军队发动了政变。当日,张柬之以武则天的面首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叛乱为由将其斩杀,他们的兄弟张昌期、张同仪、张同休也被抓住斩首示众。在武则天的病榻前,面对武则天咄咄逼人的话语,张柬之在重兵簇拥之下底气十足,以“不成仁便成义”的坚硬态度让身体异常衰弱的武则天无可奈何。
第二天,张柬之快刀斩乱麻,将异己分子或捕或杀,然后让太平公主直接找武则天,劝其传位。很快,唐中宗李显复位掌握国政,由武则天缔造的女权帝国大周结束,唐朝恢复了国号。
人生巅峰,惨烈跌倒
“无限的权力会毁掉它的占有者。”所谓福祸相依,当一个人达到最巅峰的时候,也往往是其衰败的开始,这在那些大人物身上显得尤为惨烈、残酷。
熊召政在《明朝帝王师》中写道:“在明代所有的帝王师中,张居正对国家社稷贡献最大,对皇帝倾注心血也最多,但他的悲剧也异常惨烈。积劳成疾,病死在任上,后被抄家。”
在张居正的改革历程中,他充分享受到了权力给他带去的快乐和满足。他的权力顶峰时期,恰恰意味着皇帝大权的失落,而当他又落下话柄时,危险便滋生了。
《明史》说张居正“自夺情后,益偏恣。其所黜陟,多由爱憎。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贿赂”。张居正在辽王被废之后,将其府第占为己有。先后任湖广巡抚的汪道昆、赵贤等用公款为张居正营建私第,张居正也欣然接受。以致张居正被抄家时,折价约金银19.58万两,另有良田八万余顷。
张居正虽然禁止子弟、家人结交官场,但又抗拒不了功名的诱惑,在科举上作弊,为其家人谋求进身阶梯。张居正当权时,他的儿子们皆登科上第,一状元,一榜眼,一进士,都是通过张居正的社会关系得来。此外,张居正妻妾成群,奢侈无度,也留下了道德上的瑕疵,这对由于他的改革触犯了利益的那一群人,自然是极好的“武器”。
五十八岁,张居正去世,死后第四天,七名言官联合弹劾张居正生前举荐的潘晟,随后将矛头指向张居正,张居正苦心教育多年的学生明神宗,下令抄了张居正的家,还夺去了张居正之前所受的一切荣耀,张居正险遭鞭尸,他的家人或被流放,或被饿死,他生前举荐的官员削职的削职,死的死,一片凄凉。
他的十年改革,随着死亡而烟消云散。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当张柬之推翻武则天以为大权在握时,政治却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张柬之一手扶起来的唐中宗,反而成为他的墓葬人。
复辟皇帝中宗在重新登基之后不到一个月,便跟张柬之的死仇大敌武三思打得火热,中宗的老婆韦后也与武三思私通,武三思更成为当朝宰相,张柬之傻眼了。张柬之,乃是武三思心头巨恨,不除怎能心安?于是武三思和韦后轮番游说中宗将张柬之等除掉,中宗便分封张柬之等五位主要政变者为封王,实则驱赶他们离开政治中心。
结果异常惨烈——张柬之、崔玄韦死于上任途中;敬晖被处剐刑,凌迟肉尽而死;袁恕被逼喝毒汁,挣扎不死,后被捶杀;桓彦范更惨,被绑在竹槎上来回拖拽,肉尽现骨,后被仗杀……
纵观张柬之和张居正的命运,何其相似:生前为正统皇权卖力卖命,却又被他们誓死效忠的皇权无情抛弃。张柬之夺了武则天的权,却控不住中宗的权,又被死敌武三思弄权,怎能得善终?
张居正虽一生为国尽忠,成就中国六大改革家之一的大名,却是揽了神宗的权,打翻了利益集团的饭碗,加之自身也落人口实,终不得善终。在皇权大于天的时代,纵然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得皇权欢心,分分钟便是九族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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