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再次被贬,从京师开封走到鄱阳湖畔的饶州,要辗转经历十几个州郡。这一路上,除扬州有人招呼过他,一路上再也没有人接待他,范仲淹一点也不介意,他已经习惯于从京师被贬作地方官了。一个走向天命的人,他捻着花白的髭缵,在饶州官舍吟诗一首:“三出青城鬓如丝,斋中潇洒过掸师……”
在这潮湿的鄱阳湖畔,范仲淹的身子骨已远不如从前了,夫人李氏更受不了这潮湿的气候,不久便病死在饶州。这让范仲淹更添伤感与惆怅,他感觉自己也将死于饶州。
此时,在附近做县令的诗友梅尧臣,寄了一首《灵乌赋》给他,并告诉他,他因在朝中屡次直言,都被天子与朝臣当作了乌鸦的叫声。
范仲淹一见此诗,那多日来的郁闷与颓唐一扫而去,他立即精神抖擞地提笔回了一篇《灵乌赋》:“彼希声之凤皇,亦见讥于楚狂;彼不世之麒麟,亦见伤于鲁人。凤岂以讥而不灵,麟岂以伤而不仁?故割而可卷,孰为神兵;焚而可变,孰为英琼。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不管人们怎样讨厌乌鸦的叫声,他这只北宋帝国的乌鸦,都会以自己的声音鸣叫下去,一直叫到死,也不会保持沉默。
庆历六年,谪守巴陵郡的滕子京,重修岳阳楼,邀请范仲淹撰文,一篇三百多字的《岳阳楼记》由此诞生。
在接下来的数年里,范仲淹那“进亦忧,退亦忧”的贬官生涯在疾病与忧患郁结中继续辗转,一直辗转到死。从邓州而杭州,由杭州而青州,又从青州而颍州,圣旨一到,他便挣扎着抱病赴任。
但命定的,他已经无法抵达一个贬官的最后贬谪地——颍州,他只走到了半路上的徐州,便在皇祐四年五月二十日(1052年6月19日)病逝了,终年六十四岁。
范仲淹病逝时,家无余财,一家人贫病交困,只能借官屋暂时栖身。他其实不是没有积蓄。他六十岁贬知杭州时,拿出自己多年来的俸禄积蓄在故乡苏州买了一千亩良田,创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私人赈恤助学机构——范氏义庄。
范仲淹尝谓:“自吾祖宗来积德百余年而始发于吾,得至大官,若独享富贵而不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亦何以入家庙乎?”
他逝世后,人们才发现他几乎是倾其所有捐献了一生的积蓄,几乎没有给家人留下任何财产。
当他的死讯传开,朝野上下一片哀痛,连远在西夏甘州、凉州等地的少数民族,都为他逝世而连日斋戒。
凡是他曾为官的地方,老百姓纷纷为他建祠画像,像亲生父亲死了一样哀悼恸哭。
宋仁宗得知范仲淹的死讯,悲戚唏嘘,连声叹息。他下诏追加范仲淹为兵部尚书,并为其亲书褒贤碑。
范仲淹入仕为官四十载,“在州县为能吏,在边境为能将,在朝廷为良相”,他被后人称为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文学家。其实还可以添加教育家和水利家。
到了南宋时代,对范仲淹的评价已经接近完人与圣人了,南宋学者吕中在其《皇朝大事记讲义》中说:“先儒论宋朝人物,以范仲淹为第一。”
摄于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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