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姻缘这种事顾渊听说过一点点,月老府后十里桃林上挂着世间姻缘红线,向来是自由发挥,风一吹往哪儿搭就成了天命姻缘。也有两个神仙之间阴差阳错搭上红线的,要被哪个仙童说漏嘴也没人会真当回事,最多调侃几句,毕竟神仙大都寡淡薄情独来独往,而时间一长红线不应便被风雨侵蚀断裂,所谓天命也就不了了之。
这点知识还是靠着东宸普及的,他早在十几万年前就为自己和司命暗搓搓讨了颗姻缘树,试图人为造姻缘,奈何他与司命的红线是系好就断系好就断。东宸不信邪,无事就往月老府跑,红线一麻袋一麻袋地扛着系。直到月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朝烨哭诉自己府上的织线红娘已经为东宸磨断十三辆纺车,造的实在不够东宸耗,朝烨这才亲自出手到十里桃林将东宸揍了一顿。
东宸消停许多,不再执迷将红线系上,转而默默趁月老不注意溜进十里桃林给挂着自己和司命名讳的桃树浇水。
说来那桃树真是可怜,本来最高最壮艳压群芳,东宸几次水浇下去,那桃树竟直接枯死了。
他勃然大怒,甚至以为是司命从中搞鬼,但又没胆子问,只能用神力续着那行将枯朽的桃树。
一续就是将近十二万年。
时至今日都能听到月老叹息那棵桃树,说它结的果最大最甜,就这么没了,真是造孽。
知道这些事情的顾渊是怎么没把所谓命定姻缘当回事儿,夜泽偏好特殊,想来也不会对木菩心起念头,奈何木菩心却将其当了回事儿,隔日就开口告辞。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逗留的时间也够久了,慕世说过还素笔在东方,我恐日久生变,想早些出发。”木菩心理由倒是充足。
顾渊道:“我陪你去。”
见木菩心有点讶异,他解释道自己下界没什么任务,东宸只让他走走逛逛,他也没什么想做的。不如跟着木菩心找齐鉴逆九印,一来沿途增长见闻二来也算还她当日恩情。
木菩心十分感动,然后拒绝:“当时我便是不出手,那人也无法将你如何,离鞍仙尊自谦了。”说着手里翻出一粒聚花果,递给顾渊,“山水一程,结识小殿下实在有幸。日后带着这个来第三十一天,我好好招待你。”
顾渊道谢接过,夜泽大剌剌伸手:“我也要!”
木菩心十分不情愿地也给了一颗。
顾渊也一翻手,掌中出现块形状怪异的东西,指节大小,通体墨黑,上头流淌着润泽光晕,细看很像鹿角。
顾渊递过去:“这是我换下来的角,你拿着这个,在第三十二天,畅通无阻。”
木菩心道谢接过,那两处角尖穿着银线,木菩心便庄重地戴在了脖子上。
夜泽又摊手:“这个我也要!”
顾渊看他一眼,还真又翻出个一模一样的递给他。
夜泽拿在手里把玩,好奇道:“你的角吗?你一条蛇哪儿来的角?”
顾渊道:“我是黑蛟,这是蛟龙角。”
夜泽咦了一声,回忆着初次见顾渊,道:“可第一次见你明明就是————哇!!!”
顾渊懒得解释,手抬到他面前,修长手掌瞬间变成壮硕的蛟龙爪。
夜泽一把抓住,眼里露出艳羡,摩挲着上头粗糙坚硬的黝黑表皮,手指在锋利爪尖上按来按去的:“一,二,三,四,真是蛟啊。”
木菩心在一旁默默看着夜泽捧着顾渊爪子哇来哇去,十分冷静地吸了吸鼻子。
顾渊看木菩心一眼,把另一只手也变成蛟爪模样抬到她面前,木菩心愣了下,看向顾渊,顾渊只是敛着眸子看地。
木菩心试探着摸上去,触及凹凸不平的冰凉表皮时发出赞叹:“哇!!!”
她动作小心,仿佛顾渊那坚硬无比的利爪是什么易碎品般。说来也怪,夜泽揉来捏去的他没什么感觉,木菩心指腹轻轻摩挲却让他十分不适,轻柔的抚弄像直接挠到了心底里。
顾渊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碾起脚下的小石子,一颗一颗全碾成了粉灰。
他就这么抬着手任由两人玩了将近半柱香时间,直到夜泽拿起他的爪子凑到嘴边欲咬时顾渊才将其变回来,猛然收手,啪的脆响,夜泽脸上红肿一片。
“我操……”夜泽咬牙切齿捧着脸,“你故意的吧。”
顾渊淡定道:“不是。”
木菩心默默放下了顾渊的爪子,恋恋不舍地看其复原。
“那我们……”木菩心开口欲道别,夜泽又抢话:“给我戴上呗。”
顾渊看着他手里的蛟龙角,若非顾念那是自己的东西,真是恨不得一爪子捏碎。
他恶狠狠夺过来,用勒断夜泽脖子的力道给他系上了。
木菩心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等顾渊戴好后夜泽便把撩到胸前的长发又撩了回去,拿着蛟龙角不住把玩。
“你刚刚想说什么?”顾渊道。
木菩心道别的话咽了回去:“你们是直接回第三十二天吗?”
夜泽插嘴:“怎么可能,战神说过让带顾渊好好领略人世风情,这才哪儿到哪儿?”
木菩心看向顾渊,后者默默点头。
那岂不是要和居心叵测的夜泽相处很久?
那还得了?!
木菩心表情凝重地看了看顾渊,觉得顾渊真是越看越好看,如花似玉十分危险。
夜泽挥挥手道别,顾渊也点点头,转身离去。
木菩心欲言又止,看着一个劲往顾渊身上凑的夜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顾小殿下!”
顾渊回头。
木菩心看着他背后笑靥如花的夜泽,脸上多了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感:“小殿下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同行。我修为浅薄,若得小殿下助力应该会轻松许多。”
顾渊眉毛挑了挑,脸上露出笑意:“好。”
木菩心扶额: 求求你别笑了,身为红颜祸水没点自觉吗?
她思绪万千地走在前面,完全没注意身后二人嘀咕什么。
“看吧,我说过,只要你稍微跟我亲近些,不怕她不留你。你要是亲我两口,信不信她能像我这样贴着你走?”夜泽低声道。
顾渊默默将他推远了些:“我觉得杀了你更省事。”
“杀了我谁来给你做狗头军师呢?”夜泽站直身体,又想起什么般问,“对了,为什么叫你小殿下啊?你前头还有个大殿下吗?”
顾渊点头:“九十九重天的殿下,专指天帝之女,延华仙尊。”
夜泽哦了一声,灵光一闪:“对了,小菩提说你曾定过一桩不了了之的亲,对象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莫非?”
这就勾起了不好的回忆,顾渊面无表情:“是她。”
“你没看上她吗?还是她没看上你?”夜泽追问。
顾渊道:“不是谁看不上谁的问题,”这个问题解释起来牵扯面太广,他并不愿多费口舌,“延华仙尊,与你一样。”
“和我一样?”夜泽一头雾水,“一样好看吗?”
顾渊叹息:“一样的,一言难尽。”
………………
“阿嚏!阿嚏!!”第三十三重天祥云飘摇仙鹤亭立,一向肃穆庄正的神武殿内却喷嚏连连,玉阶之下的仙娥屏息立于两侧,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文曲星君感受到高台上投过来的目光,简直气都不敢出,偏偏他面前的人毫无知觉,甚至还在“阿——阿——”地酝酿着下一个喷嚏。
我的祖宗诶!
文曲星君硬着头皮轻轻道:“殿下。”
被他唤殿下的那人噎了一下,回头怒视:“你干什么?!喷嚏打到一半憋回去有多难受你知道吗?!”
这人身着银灰华服,上面纹云绣鹤流光溢彩,银莲玉冠高束,容貌美艳惊人,一身男儿劲装平添几分英气更显耀世姿容,堪堪让人不敢逼视。
灵霄台上的男子终于淡淡开口:“承润。”
他身着赤金华服,细看便可发现除颜色外款式与那被唤承润的女子一般无二。声音并不大,却直震心扉,脸上表情平淡,面容倒是与承润有几分相似,只是轮廓更为锋利俊朗,眉宇之间溢着专属上位者的沉稳贵气。
正是天帝朝烨。
文曲星君一头冷汗,这承润殿下素来厌学,小时候跟着他学文就让文曲星君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熬到她成年,以为终于出头,却没想又要被朝烨拉来辅佐其批阅奏折,次数不多,每回都能让他心力交瘁十来年。
这么一对比,他便更想那乖巧听话,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尊师重道的顾小殿下了。
承润被朝烨一点,悻悻坐下,脚尖一蹬,宽厚的玉石椅发出沉沉低鸣,硬是被转了个向。
承润面对朝烨认真道:“父帝,有人说我坏话。”
朝烨聚精会神地看折子,头都没抬。
于是承润凑过去挤开磨墨仙娥,讨好道:“爹——”
朝烨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你又想干什么?”
“父帝下旨吧,让儿臣去把顾渊抓回来!他那身肉饕餮都啃不动能养什么伤?全是借口!抓他回来再关他禁闭!”承润愤慨道。
“顾渊下凡是领了朕的旨,饕餮既回他剩余的禁足也抹了,又是东宸许可他下的界。无由无据,我凭什么抓他?”朝烨沉声道。
承润还不死心:“他说我坏话,不能定罪吗?”
朝烨剑眉微锁:“无理取闹,你打个喷嚏干他什么事?”
承润把脖子上的银线一扯,露出个墨黑蛟角,愤慨道:“决计是他!莫说九十九天,就是放眼六界,除了他还有谁敢编排我?小兔崽子,小时候还挺可爱,揉来揉去也不带哭的,不知不觉胆子肥了这么多,真是男大十八变,枉费我心血。”
文曲星君沉默了,承润长了顾渊三万岁,他被东宸抱上天时承润已然位列仙尊,修为上去了心性却依旧顽劣,顾渊小时候不知在她手里吃过多少苦头。
好在也熬出来了。
承润继续道:“前段时间看封神榜上他名字闪了两下,可把我乐坏了,还以为他终于要挂了,没想到屁事儿没有,实在可惜。”
朝烨笔下一顿:“你想他死?”
承润丝毫没听出冷淡声线下的暗潮涌动,道:“我也就想想,毕竟他要是没了这仙尊境第一人的称号不又是我延华了吗?但是吧,小屁孩挺好玩的,死了我就太无聊了,留着吧,万年老二就万年老二呗。”
朝烨怒了:“简直不思进取!”
承润不敢吭声了,默默将蛟角塞进衣襟,继续磨墨。
朝烨见她低眉顺目的样又轻咳了声:“让你去司命神尊处修习阵法推演,你学得如何了?”
“学得特别好!”承润立马生龙活虎,“我掐指一算,就知道花果山的桃子这几天熟了,斗战胜佛说明日一早便带我去摘。我准备晚膳也不用了,明天定要吃空花果山。”
朝烨几乎是气乐了:“你脑子里只有这个?”
承润试探道:“孩儿给爹爹挑几个回来?”
完了。文曲星君想。
东宸踏进神武殿,远远瞧见承润端正地坐在朝烨旁边,手持御笔勾勾画画。
他哟呵一声:“稀奇了,你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承润抬起头,露出双泪汪汪的睛以及白皙额头上一道鲜明红肿的笔印。
“我说这么乖呢,”东宸乐了,伸手在那红痕上拂过,瞬间恢复如初,“原来是早被收拾过了。”
承润特别委屈:“东宸,我想吃几个桃子,帝君都不准!”
说完陷入沉思,笔头捅捅东宸:“诶你说,我刚刚那句话是不是特别有人间的孩子被娘骂了找爹告状的感觉?”
东宸一拍手:“真是特别有!”仿佛看不见朝烨阴沉脸色般道,“哪儿的桃子让你这么惦记?花果山的?跟孙悟空一起?”
承润猛地点头。
东宸摸了摸下巴:“我记得东峰上头的个儿最大味儿最好,你多给我带点,我拿去给司命。”
承润简直要把头点掉,心里瞧不起东宸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只希冀地看着朝烨。
朝烨被盯的无奈,道:“去前禀告,回来禀告,我只给你三个时辰,晚一炷香禁足四百年。”
承润不敢置信:“三个时辰——”
朝烨挑眉:“嫌多?”
“——真的特别合适啊!!”承润话锋急转,心说这还找个锤子的顾渊。
东宸拍拍她的背:“给你爹报道完就拿着桃子来找我哈,乖。”
承润愤愤离去。
朝烨看着东宸,丝毫没觉得轻松:“你又有什么事?”
“怎么对我越来越暴躁呢?”他挥挥手,文曲星君喏声退下。关上殿门前瞟见东宸坐在先前承润的位置上说着什么,姿势十分不雅。
而朝烨面沉如水,目光落在他高高翘起不停晃动的鞋尖。
陛下是真的不容易。
文曲星君心里感慨了一句,踏上祥云准备回去睡个一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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