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母女站在桥上,都涨着脸,仿佛全身力气都鼓在那盯起的眼上,比谁鼓得大,一人一句,一方声音一大,另一方又快起来,快到不能再快,都偃了气,陷入沉默。女儿抢过她妈手中的空瓶,跨向一旁的垃圾桶,甩进去,身子几个起伏后,又一点点走向她妈。她妈在前面走,她掉得老远。一滴水落到我头上,回过神,头发已半湿,雨说来便来。从水缝看向她俩,她妈走得愈慢,停了下来,她越走越快,挨在一起的时候,手指已勾在一起,待松开来,她抱住妈,将鼻子碰了又碰。我看着她俩在雨里越来越小,小到再看不见,我难过起来。
那天我横了心,横了三次。
我妈,我亲妈,抄起竹杆撵着我打,竹竿子在她手上抖,都快打断了。我能跑哪里去,没地方躲,横下心反抗。我咬紧脸上的肉,抡起拳头砸她身上,她像是感觉不到我的力量,我揪她,够不着头发,隔着衣服掐她的肉。那年我9岁,结果可想而知,竹竿真给打折了。妈打完就走,地上两截竹竿还在眼中晃,我第二次横下心,不再叫她妈。
我三天恁没跟她说一句。她也没搭理我,给我妹买了几大包糖,还给她买了新裙子。我看着屋里的糖,眼睛看得干巴巴的。爸对我说:“想吃,就去给妈认错吧。”我一听,绷了三天的那股劲儿,像是在松。妈立马接走话茬,“谁要她认错,我根本没这女儿。”
我的那股劲,陡地从脚灌到脑袋顶子,第三次横下心,说:“我要离家出走。”
妈笑了,声音像是喷出来的,说:“行啊,你身上衣服谁买的?脱下来就可以走了。”
我再没说话,冲出屋子,一口气跑到后山,将自己藏进一堆大草丛。在草丛里蹲着,一蹲就蹲到晚上。我什么都没想,总觉得身子里有东西在颤,看着自己的手脚,它们一动不动的长在身上。
天黑我才出来,软软地往回走,到屋子背后又躲起来,不敢进门。奶奶看到了我,把我叫到她屋里。
打那之后,妈再打我,我便不反抗了。她说:“你倒是蛮犟,打你,你还不哭了!”她这么一说,我就哇哇地哭,一哭,她就说:“哭!还哭!哭得老子心烦。”我便不哭了。爸一喊她吃饭,她便走了,留我一人在那儿发一阵呆,才能回过神。听爸说:“你不要老在吃饭的时候去打她,她会吃不好饭的。”妈说“一顿不吃,饿不死。”我没胃口,心想,可以不吃饭了。可爸一遍又一遍地喊我去吃饭,妈说:“还不来?是想挨打了?”我不想,端起碗一个劲儿扒拉,不嚼就下去。爸让我夹菜,我泡点汤噎进喉咙,把碗一放便往外跑。
妈喊:“跑哪去?一会儿把碗洗了。”
我说:“好,等你们吃完,我就回来洗。”
我赶紧跑到屋子后头,确定是连奶奶也看不见的地方,将头往墙上磕,一下,两下,三下,声响不敢太大,怕将屋里睡觉的奶奶给吵醒。撞完墙,便在园子里扯几根鱼腥草。我不吃,也不爱喝这草汤,但总得扯几根回去,表示我出来干了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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