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原地休息了三日,宇文宪伤势有所好转,但是还需静养,为了赶行程,不得不启程。
还未到周国地界,一路上荒无人烟,全是大漠戈壁,根本没有地方能为宇文宪准备一辆马车,于是颖儿戴着面纱蒙了口鼻在外头骑马,却将自己的銮驾留给了宇文宪养伤。
众臣有所怀疑,颖儿却以“齐国公的伤皆因我而起”为由解释。
一国公主,还是大周将来的皇后,对自己的小叔子如此上心,虽惹人非议,却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颖儿安排宇文芳进銮驾陪宇文宪解闷。
宇文芳从前很喜欢她五伯开朗的性格,可是这一受伤发了几天高烧,似乎将脑子给烧坏了,连性情也变了,他现在就像个闷葫芦,结果让她更加郁闷。
宇文宪对她爱理不理,她问一句他答一句,没兴趣了还不答,宇文芳一气之下离开了銮驾,出来陪大家一起吹风。
阿史那摄图把玩着几根枯草,宇文芳一出来,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将那枯草编织成了一只蚂蚱,递给闷闷不乐的宇文芳:“芳儿,这个给你。”
宇文芳接过来把玩:“谢谢义兄!”
阿史那摄图见宇文芳还是不开心,不禁又着急了起来:“你怎么还不高兴?”
“这个蚂蚱我也有一个。”宇文芳从怀中掏出一个编织得比阿史那摄图编织得好的蚂蚱出来:“这是小俨弟弟送给我的,离开那天都没有见到小俨来送我,他一定忘记我了。”小女孩子总是藏不住心事,有什么就说什么。
阿史那摄图不知为什么,听到宇文芳那么在意小俨,心里有些不舒服,这蚂蚱明明是他教会小俨编的,可是却被小俨拿来取悦宇文芳,自己编的这只只让她想起了小俨,心里没来由的不满:“其实这蚂蚱还是我教小俨编的。”
宇文芳看了看小俨编织的,又看了看阿史那摄图编织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摄图哥哥,你骗我呢?你要是俨弟弟的师父,怎的你编的还没有他编织的好?”
难得见宇文芳一笑,阿史那摄图也没有任何辩驳,只是笑笑,只要她开心就好,还不免要夸赞小俨几句:“小俨那孩子就是聪明,我这个舅舅教他什么,他都能学得比我好。”
“对,俨弟弟真的聪明。要不是他提点,我可想不出那么好的办法能穿得了那珍珠。”宇文芳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悟了嘴巴,之后立马改口:“不对,是我自己想的办法,俨弟弟只是帮我掏了蚂蚁窝。”
阿史那摄图见她欲盖弥彰,弄得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小脸红红的,甚是可爱;“你放心吧,这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再说,你颖姐姐都已经嫁去周国,都在路上了,这事即便别人知道也没什么的。”
“我不准你瞎说,不然别人说我作弊,我面子往哪儿搁?”宇文芳红了脸。
“好,我不说……不说。”阿史那摄图也笑了。
许是队伍太过浩大,行程速度缓慢了许多,也因宇文宪受伤,中途延误了不少时间,如今已是二月下旬,还在大漠中心,依照她们这速度,到达周突边境还需要十几日的时间。
一路南行,天气也渐渐暖和了些,可是二月,正是冷风从北南下的季节,在大漠中心,最担心的就是遇到风暴了。可是这老天总喜欢作弄人,越是担心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宇文宪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不需要躺着修养,只要不动用武功扯裂伤口就好。他躺在颖儿的銮驾里,没有一日是心安的,所以,只要能下榻了,他绝不会在銮驾上久待。所以,銮驾又还给了颖儿。宇文芳在外面骑马吹风久了,也进来陪颖儿,顺便避避风。
颖儿见宇文芳总是拿着一只编织得精致的蚂蚱把玩,还时常对着那只蚂蚱或是傻笑,或是发呆,颖儿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女孩子会早熟,所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赞道:“你这只蚂蚱编得甚好。”
颖儿这么一夸,宇文芳顿时喜笑颜开:“颖儿姐姐也如此说?俨哥哥的手艺还打败了教他编蚂蚱的人。”话出口时,两眼笑得弯弯,宛如星月。
颖儿一愣,更加不敢想象自己的猜想,心中掀起千层惊涛骇浪,那些过往的记忆随着这浪潮涌来,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她的心。原来,她和四哥哥也有过那样的童年,只是自己在成长中渐渐忘了过去,忘了他们还有那么多的美好回忆。她与宪再无可能,可是,她又怎能奢望四哥哥还记着她,念着她?
她以后的半生,或许只能活在回忆里罢。
“沙暴就要来了,大家快匍匐在地上!”銮驾突然停了下来,说话的是宇文宪。
颖儿生活在突厥,自然熟知如何应对沙暴,当即抱着宇文芳从銮驾窗户翻了出去,寻了个低洼的地,颖儿将宇文芳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二人一起匍匐在这坑里。
沙暴来得又猛又急,当宇文宪策马跑到銮驾旁边时,沙暴恰好袭来,将銮驾卷飞到了空中,宇文宪大惊,离了马也想要随那銮驾而去,却不想沙暴太猛,又携带大量的黄沙,沙子迷了宇文宪的眼,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停止在风暴中寻找。
“颖儿,颖儿——”
一声声的呼喊极为刺耳,被黄沙埋着的颖儿也听见了。
“殿下,快趴下来,殿下!”
一声声紧急的呼喊让已经安全藏在黄沙底下的颖儿心中不安。
宇文宪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那銮驾已经被沙暴撕裂,变成了一块块碎片从空中散落下来,他已瞧不清那銮驾里到底有没有人。
“不要——芳儿!”这,是阿史那摄图的呼唤,从沙暴来的那一时起,他就朝銮驾来,可是速度不及宇文宪快,此时看着銮驾碎裂,他以为,颖儿和宇文芳都还在那銮驾上。
沙暴裹挟着些许碎片渐渐远去,宇文宪和阿史那摄图还不死不休得追着沙暴远去的方向跑。宇文宪已然扯裂了伤口,鲜血又流了出来,沾上了大量的黄沙。
感觉到沙暴走了,但外面的呼声还是太急,她终于抱着宇文芳从沙坑里出来,将宇文芳塞给了乌拉以后就急忙追上宇文宪和阿史那摄图。
“你们快停下,不要追了,我和芳儿都还好好的!”
许是风声太大,宇文宪和阿史那摄图好像都没有听到。还好颖儿会功夫,宇文宪又扯动了伤口,行得不快,颖儿很快便追上了他们,一把抱住了宇文宪强撑着向前追的身子。
“宪,你看看我,我在这里。”颖儿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其实,他还是那般在意她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宇文宪低下了头,睁开那满是沙子的眼睛,勉强能看得清抱住自己的这个人真的是颖儿,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盈满心头,不自觉的抱紧了她。可是只是一瞬,他意识到什么,急忙又放开了她。
“快趴下,沙暴又来了!”这时,离他们最近的阿史那摄图惊慌失措地大叫到。
这作弄人的沙暴去了一波,又来一波,宇文宪本该放开颖儿,却因为这沙暴又来了,急忙拉着她趴在了地上躲避,也没有时间多想,便成了这样的姿势:宇文宪在上,她在下。虽然只是为了躲避风沙,不得已才弄成了这姿势。
他努力地想与她的脸错开,可是身上满是沙土,而她又是面朝上的,他一移开自己的头,黄沙就会掉下来堵住她的口鼻。不得已,只能继续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四目相对,他想避开,她看他却目光如炬。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他避无可避,只好闭了眼,不再看她。
而她还是满怀柔情地看他,缓缓开口:“宪,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不然,你为何拼了命也要去找我。”
“突厥与大周联姻对皇兄很重要,所以,你的安危很重要,我找你保护你,只是因为你是和亲公主,这也是我的责任。”宇文宪冷冷道。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我不信!”
不顾上层层黄沙就这样崩塌,她吻上了他。这是她恢复记忆以后第一次这样吻他。
他越是想避开,身上的黄沙垮塌得越是厉害,不得已,他只能选择不动,任她索取。
心里的那根弦儿被她绷得嗡嗡地响,仿佛一瞬间世界也随着天昏地暗起来,他尘封已久的心房已经为她坍塌。
“宪,我们走吧,离开突厥,也离开大周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不,我答应过四哥,会帮他,将他的新娘娶回去。从小到大,你的愿望便是嫁给四哥,我一定会帮你实现它,也帮四哥实现它。过去,都是我的错,你忘了我吧!”
“可我现在爱的是你,欠了四哥哥的,我下辈子来还。你带我走,可好?”
外面的风停了,安静了,宇文宪抱着她,用尽自己的力气,拨开层层黄沙,起了身。
新鲜的空气极其诱人,他们都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方才的那一瞬间,就像是一场梦,回到了属于他们的世界,便不该再记起,而那个宇文宪还未给出答案的疑问,已被滚滚黄沙永远地掩埋在了地下,或许有一天,会被下一次的沙暴携带着飞走。
“公主,殿下,你们没事吧!”
沙暴终于远去,隐隐可见其踪迹,乌拉带着宇文芳安全的来到了二人面前,那些担忧颖儿和宇文宪的使臣也纷纷前来。阿史那摄图见宇文芳还好好的,终于放了心。
“公主,銮驾没了,许多嫁妆也被沙暴带走了,马匹也丢失了不少,我们只能走路了。”杨荐和宇文纯同时道。
“颖儿看了一眼沙暴过后的残局,看了一眼宇文宪冷冷的表情,她平静地道:“走路就走路吧,我没有那么娇弱。只是,齐国公的伤口又裂了,得为他准备匹温顺点的马。乌拉,先给他处理下伤口吧!”
“公主,伤药和所有医具都被沙暴带走了,现在无法疗伤。”
颖儿一震,还想说什么,却听宇文宪冷冷撂下话来:“我死不了,不用了,赶路吧!”
说罢,先所有人一步赶路。
颖儿也不理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拉着宇文芳就走。宇文芳不明所以,看了看前面的宇文宪,又看了看满脸怒气的颖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场风暴,带走了所有丰厚的嫁妆,回去检查剩下的东西时,竟只剩下那件宇文邕送来的金缕嫁衣,冥冥中,这一切似乎是天意。
她注定在这场沙暴里与那段无果的感情诀别,穿上宇文邕送来的嫁衣,开始她的另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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