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被要求说个故事。
这个要求来得确实唐突，但又不好拒绝。她坐在我身边，简单地吐出几个字：“给我说个故事吧。”
我问，“你要听什么样的故事呢？”
她说，“怎样的故事都好，反正就说个故事嘛。”
“那就说个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吧。在王子和公主的婚礼那天，突然出现了一个邪恶的魔法师，魔法师穷凶极恶，抓走了公主，之后王子悲痛欲绝，于是他拿起祖传的宝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公主救了出来，于是他们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是这根本不是故事啊，你只是说了一个故事的架构，任何细节都没有。”
“王子是个连体人。”
“连体人？”
“对，这个王子拥有两颗头颅和两颗灵魂，这两颗灵魂一男一女，从出生开始就共享一个心脏和一副身躯。生下这样一个王子后国王自然十分着急，他尝试了各种办法，找了各式各样的医生，但都没有办法让王子的两个灵魂分开，因为王子只有一个心脏，分开就意味着其中一个灵魂将要死去。一开始王子的两个灵魂非常不适应，况且性别又不同，于是睡觉，穿衣，吃饭，活动没有一样是不成问题的。但慢慢地，他们学会了用感觉进行无声的交流，因为虽然思维和情感都有巨大的差异，但由于共享着一颗心脏，他们渐渐地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情了。有了这个契机后，他们默契地交换着身体的使用权，并在不同的场合呈现出不同的灵魂。”
“有点不可思议呢。”
“的确有点，但是如果能直接用感觉交流，那么不就能省去很多言语上的误解了吗？”
“说得也是。但是为什么在王子和公主的婚礼上竟然会出现一个魔法师把公主绑架了呢？”
“因为国王和王族的大臣们不想让王子和公主的后代出现任何问题。王子是连体人，也是王子，这点已经没人能改变了，但如果能让确保他们的后代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何乐而不为呢？恰好当时相传有个魔法师神通广大，能实现起死回生，化水为酒等等神迹，于是王族的大臣们找到了这个魔法师，要求她在婚礼那天去王宫祝福王子和公主，保佑他们的后代平安无事。”
她捂着嘴笑了，“倒是勉强说得通。”
“对啊，只可惜发生了意外，魔法师在绑架了公主后，利用强大的力量驱散了王宫的守卫，逃之夭夭。事发后王子非常着急，立马向父王索要祖传的宝剑，要去除掉魔法师，拯救公主。但就在这时，王子自身出现了分歧。”
“你是说他的两颗灵魂出现了分歧对吧？”
“没错。女性的灵魂不想去拯救公主，但男性灵魂立场当然十分坚定，一定要去。女性灵魂说，你也看到那个魔法师有多么强大了，这次去救公主将会非常危险，你没有感受到我所感受到的恐惧吗？男性灵魂说，我当然感受到了，但我也习惯了。你经常会感到恐惧，但如果因为感到恐惧就退缩的话，我们不就永远一筹莫展了吗？况且这次的事件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女性灵魂说，我们的未来，还是你的未来；男性灵魂说，这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你说过你是同意这门婚事的，对吗？如果你同意这门婚事，就不应该阻止我去救回我的新娘；女性灵魂说，我是同意了，但是同意你的婚事和让你乱来完全是两码事；男性灵魂说，又来了，别忘记我们是不分你我的，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会像往常一样照顾好我们，等我们把公主救回来后，再继续这样的争吵把；女性灵魂没有说话，但男性灵魂感觉到心脏酸酸地抽搐了一下，已经没有必要再使用语言了，感觉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这样重大的决定上竟然都能互相通融，真不简单呢。”
“其实这也是磨合的结果。王子动身后，不用说经历了千辛万苦，两颗灵魂也和往常一样默契：有时女性灵魂忍受不了长途跋涉带给身体的重负，男性灵魂会全盘接过身体，独自承受着艰辛；有时面对吓得面如土色的路人，男性灵魂会失去耐心焦躁不安，这时女性灵魂会接过身体，尽力恢复平静。总之，目前为止一切都算和谐。”
“总该有个转折点吧？比如飞来一只乌鸦带来了有关公主的口信啦，遇到一位神秘的侠客充当引路人啦。”
“有一次在酒馆，王子看见床上倚着一只通体白色，翅膀上系有金色丝线的信鸽。看见这只信鸽，男女灵魂同时大吃一惊。”
“他们认识这只鸽子？”
“对，那是公主的御用信鸽。王子从信鸽的脚上拿出纸卷，打开来看，上面只有几个字，完全是公主的手笔：明日，魔山。”
“嗯……”
“明日是勇士的生日，而魔山就在酒馆附近不远，相传是魔法师们举行巫术集会的地点。面对这张纸卷，两颗灵魂又出现了分歧。女性灵魂说，我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们就不能至少思考一下不去的可能性吗？男性灵魂说，我没感受到什么预感；当然这话他说了谎。女性灵魂说，你就不觉得奇怪？先是公主无缘无故被一个魔法师抓走，而这个魔法师又没任何勒索的举动，现在公主又好像若无其事地送出信鸽约你见面？男性灵魂说，或许这个魔法师只是想伤害公主，而约我见面则是想连我一同伤害。总之，不过去就什么都不会知道；女性灵魂说，这根本说不通。求你了，从小到大我几乎什么事都让你做主，但这次不同，这次我真的……真的太害怕了；男性灵魂开始冥想。每次遇到女性灵魂情绪失控的情况他都会这么做，回忆以前他们共同经历过的种种幸福时光，让那颗共有的心平静下来。”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去咯？”
“对，铁了心要去。而且经历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点公主的线索，哪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有道理，说下去。”
“第二天，王子登上了魔山，见到了魔法师和公主。看到魔法师的瞬间，王子气急败坏，抡起宝剑不顾一切朝魔法师砍去，这时公主厉声制止了王子，并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价码？”
“对。公主说，你不要伤害她，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跟你回去；王子说，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难道不是这个可恶的魔法师把你给绑架了吗？公主说，看看你的周围，我像是被绑架的样子吗？收起你的宝剑吧，我们来好好谈谈；王子没有办法，收起了宝剑，眼睛交替盯着魔法师和公主，这时他的心脏又感受到了一阵酸酸的抽搐。公主说，长话短说，我没有被谁绑架，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王子说，我不明白；公主说，其实我早就认识这位魔法师了，是我和她一起策划的这场绑架案，而目的就是为了把你吸引到这座山上来，并给你提供一个选择；王子说，什么选择？公主说，我，或者是她；公主指了指王子身上的另一个头颅。”
“继续说。”
“公主说，我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爱你，这你是知道的。但我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凭什么她可以一生下来就一直与你共享着同一颗心脏？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就能与你分享一切的喜怒哀乐？我也想这样，我也要这样，我知道以前的事不可避免，但是如果要我和你结合，那么就只能是我一个人与你结合。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位魔法师神通广大，可以在你生日的这天施法，把你和那个你一生的累赘给分离开来，而只有你会拥有那颗唯一的心脏。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要做的仅仅是做出选择而已；王子说，如果我什么选择也不做，或者没有选择你，会发生什么事？公主说，那这位魔法师就会立马把我杀掉，然后消失。王子茫然无措，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另一半，发现她在做自己经常做的事。她在冥想，在回忆，在重拾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时光碎片，一滴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王子感受到了平和与宁静，于是他做出了选择。”
“如果他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那就说明他最后还是杀掉了自己的另一半吧？”
“其实结局可以有很多种。”
“说一个最幸福的结局。”
“那就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公主给王子的一个考验罢了，那个魔法师也根本就没有能分离连体人的力量，公主只是想知道王子在这样一个极端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如果他竟然真的抛弃了陪伴自己一生的、名副其实的另一半，那就说明王子的理智实在太过于强硬，在另一种极端的情况王子很有可能也会抛弃公主自己，如果是这样，那公主将把戏演到底，永远地离开王子。但很幸运，王子没有杀掉自己的另一半，通过了考验，于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说一个最不幸的结局。”
“那就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公主的一个闹剧罢了。其实公主一直都不能忍受自己的王子竟然是一个连体人，而且自己还必须得嫁给他，于是她和魔法师策划了这场绑架案，只是为了逃离王子。但是公主看到王子为了寻找自己是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于是准备给王子一个选择的机会，看看王子会不会为了自己而抛弃他的另一半，但不幸的是连公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对王子的选择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结果王子杀掉了自己的另一半，而目睹了这种悲剧的公主发现自己其实是非常于心不忍的，于是心力交瘁，命令魔法师杀掉自己以求解脱，而看到公主和自己的另一半突然都死去了，王子也跳崖自杀。”
“说一个最现实的结局。”
我想了想，“根本就没有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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