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

作者: 陌上红裙 | 来源:发表于2017-05-13 22:11 被阅读790次

    初夏的夜,微凉。

    我披上外套坐在父亲床边的小床上,静静地注视着昏睡中的父亲。

    这是我守护在父亲身边的第三个夜晚。

    这三夜的时间,父亲和我的交流几乎为零。他每次醒来,总是机械地重复着三件事:排泄、喝水、看墙上的钟。

    我见了,忙附在他的耳边大声地给他报时间。他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用力地盯着我看,看了好半天,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又示意我扶他躺下。

    我试图和他多说几句话,但他却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不一会儿竟又睡着了。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愈发显得单薄、瘦削。

    我躬身将他的胳膊轻轻地放进被窝里。他似乎感觉到了,竟然用微弱的声音喊着我的乳名,我含泪笑着,没有应声,也没有打断他。我知道,父亲又在梦里呼唤我了……

    这亲昵的呼唤,陌生而又熟悉。

    这亲昵的呼唤,像一首老歌,曾经在我年少的时光里循环地播放着。

    在父亲的呼唤声中,我变得强壮。

    父亲于1928年的秋天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当时祖父在虹桥古镇上开着木器和粮食两大商行。到父亲成年时,商行的生意依然红火,所以,父亲和二叔、三叔被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们称为“章家三少”。

    父亲上过私塾,进过学堂,可谓是饱读诗书之人。成年后的父亲从祖父手里接过商行生意,开始了他的经商之路。

    父亲以诚信赢得了极好的口碑。每每回忆当年生意场上的经历时,他总忘不了告诫我们:“诚实守信是做人的原则,不欺不诈才能做好生意。”

    在他的木器店里没有以次充好的家具;而且,他在镇上的同行中第一个提出:“公平交易,同斗收粮售粮”。因为那时有很多不良商贩做的是“大斗收粮,小斗售粮”的黑心生意。这个内幕被父亲勇敢地揭露后,长久以来深受其害的乡亲们都拍手称快。

    解放后,父亲将商行交给了国家,自己到县城参加了工作。后来因为母亲一个人带大姐、大哥在家生活很是不便,父亲便和母亲一道下放回到了外婆的村子里,开始了一个农民的生活。

    父亲拜村里的老农为师,虚心地学做每一样农活,但终因太文弱了,在力气活上总是和乡亲们相差甚远。父亲很是自责,责怪自己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浪。

    而我年幼时,体质也很差,伤风感冒是常有的事,特别是每年春天,我总是病恹恹的,有时连学都不能上。

    记得8岁那年的春天,我病得很不轻,一连十几天都是傍晚时就开始发烧,第二天早上烧才退下去。

    父亲背上我,看了好多中西医,但就是找不到病根。那天下午,我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见母亲把刘庄的算命先生请来了。那先生掐指算了半天,算出我是受惊吓而至,并说出了惊吓的方位。在我母亲奉上算命钱后,他才把化解的方法用耳语传授给了我父亲。

    尽管我父亲向来不相信迷信,但这一次为了给我治病,他竟然对算命先生的话言听计从。

    天黑后,父亲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先是舀水的声音,接着是拿筷子的声音,我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但我听到了父亲轻轻地呼唤着我的小名:“阿群,不要怕,快点回家吧!”

    父亲就这样一直呼唤着走出了屋,很晚的时候,他才回了家。他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摸摸我的头,我瞪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他冲我做了个鬼脸,逗我说:“胆小鬼,没出息!”

    我被他逗乐了,竟“咯咯”地笑出了声,母亲见了说:“谢天谢地,我家阿群的病好了!”

    父亲也高兴得很,但他说,这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关键还是缺少锻炼。

    “从明天早上开始,我们俩一道早起跑步!”

    父亲边说边帮我找出白色的球鞋,放在我的床前,并叮嘱我早点睡。

    第二天天刚亮,父亲就大声地喊我起床,我赖着不动,他便过来拖我。他弯下腰帮我穿着球鞋,并耐心地教我系鞋带的正确的方法。

    我跟着父亲来到学校的操场上,父亲给我定了绕操场跑三圈的任务,他自己则跑十圈。文弱的他总是累得气喘吁吁,但是为了给我做榜样,他每次都咬牙坚持着。他跑得好快,每次跑到我前面时,他都会回头呼唤我:“快点啊,阿群!加油,阿群!”

    我答应着,我说:“阿爸,你等等我!”

    父亲站在那里向我竖起了大拇指鼓励我,我感觉我的脚下更有力了。于是,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父亲不怕辛苦地带着我继续跑着。

    美丽的清晨

    这样坚持跑了几个月后,我的体质好多了,父亲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健。

    虽然我偶尔还有些偷懒的念头,但每天早上只要一听见父亲那亲切的呼唤,我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

    直至今日,我仍然喜欢早起,喜欢跑步。

    在父亲的呼唤声中,我学会了勤奋学习。

    身体锻炼结实了后,我顽劣的本性就露了出来:上树摘桃子,下水逮鱼、游泳……我成天像一个假小子一样到处疯玩。

    母亲打过我,也骂过我。母亲说,一个姑娘家的,整天像个野人一样在外面疯,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

    父亲听了,大概也觉得有必要管管我了。

    有一天下午,他带我去看老戏。那天唱的是《木兰从军》,父亲陪我认真地看完那场戏。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对我说:“新社会,男女平等,但男女也有别。木兰学会了文武齐全的本事,所以她才敢男扮女装替父从军。像你这样稀里糊涂的玩下去,将来能干什么呢?”

    我跟在父亲的后面停下来了,因为我平生第一次感觉被一句话戳中。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熟悉的呼唤声又响起:“快点,阿群!快回家做功课喽!”

    听着父亲的呼唤,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回到家后,父亲给我列了个学习计划。我的时间除了上学和做家务以外,基本上被安排得满满的。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坚持几天的我又在家呆不住了。我和小伙伴们三五成群的在村里村外嬉闹着,全然忘记了父亲的教诲。

    但是,每次只要一听到父亲那威严而洪亮的呼唤声,我就立马丢下那一帮小伙伴,赶紧往家跑。而父亲总是虎着脸看着我……

    在父亲严厉的督管下,我终于改掉了四处疯玩的毛病。在父亲的带动下,我空闲时就在家看书,那时我看了很多好书。我对文学的爱好也许就是在那时养成的。

    父亲老了,但他的呼唤依然那么亲切、动听。

    窗外传来了行人的脚步声,又一个清晨悄悄地来临了。

    但父亲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我一起在晨曦中欢快地跑步了。

    他那健壮的身影和那亲切的呼唤,只有在我的回忆里和我的梦里才能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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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琵琶清音:人生就是一幕情景剧,充满了坚韧和磨练。祝愿老人家安康🙏
        陌上红裙: @琵琶清音 谢谢你!心痛的磨练,让我们变得坚韧!
      • 维多and利亚:忽然让我想起我和我爸的最后一次通话,微弱的声音听得我都害怕,但我还是强装镇定,挂了电话,眼泪就下来了。
        陌上红裙: @维多and利亚 而我这段时间就陪伴在年迈的父亲身边,父亲躺在床上,已是气若游丝……
        维多and利亚:@陌上红裙 其实我很害怕看到写父亲的文章,看一篇哭一篇,每个人的父亲都能让我想起自己的父亲
        陌上红裙: @维多and利亚 这是一次心痛的分离,但我们却还是要面对……
        谢谢你的来访!
      • 步绾:有个建议,写下父亲的一生。我为母亲这么做过,心里轻松了许多。
        祝好!
        陌上红裙: @步绾 嗯好,我应该读过,再去拜读!🌺🌺🌺谢谢!
      • 美瑾:文笔见蕙质:blush:
        陌上红裙: @美瑾 这评价,带给我一夏的清凉!
        谢谢你,小美女🌺🌺🌺
      • 雪花一拥抱生活_淡定人生:喜欢
        陌上红裙: @雪花一拥抱生活_淡定人生 感谢你的喜欢😍,惭愧的很😄!
      • 高桥美莎:衷心祝愿红裙姐的父亲早日康复:pray::pray::pray::pray::pray:
        陌上红裙: @高桥美纱 关注谈写作专题
        高桥美莎:@陌上红裙 好的,谢谢姐姐:heart::heart::heart::heart:
        陌上红裙: @高桥美纱 谢谢美纱妹妹!
        你也参加征文哦👏👏👏
      • 問問:姐姐的父亲出自富家,有学识有智慧,给姐姐的影响不小呢。祝愿老人家早日康复。:pray::pray:
        陌上红裙: @問問 谢谢妹妹的祝福!
        父亲一生虽未有惊人的壮举,但在我们心目中他是伟大的!
      • 八段锦:幸福,有这样的好爸爸
        八段锦: @陌上红裙 都在这里,都在心里❤
        陌上红裙: @八段锦 谢谢妹妹!咱俩好久没见了😂,勿怪哦🤗
      • 自由行者的心:好开心在这里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们,只因为爱好而已~~~
        自由行者的心:@陌上红裙 嗯,好!加油!
        陌上红裙: @自由行者的心 是的呢,感谢简书,感谢我们共同的爱好!
        加油!
      • 千年老妖婆:不知道咋回事,今天在散文专题里发现了妹妹这篇文章,原来十三号都发布了,实在是不该呀。难怪妹妹文写的这么好,原来老伯家教好,祝老伯早日康复
        陌上红裙: @千年老妖婆 没事的🤗,大家都忙。我也是忙里偷闲的进来走走😂
        谢谢姐姐的关心!🌺🌺🌺
      • 一笑作春风:好奇怪,简书中居然没有更文显示。姐姐文章至真,至性,至美,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至高境界。貌似平淡,实则有大深情。点赞👍👍👍
        一笑作春风: @一笑作春风 我去喊铁人也来给姐姐点赞。
        一笑作春风: @一笑作春风 哈哈,姐姐也有小心眼的时候。貌似前两天的更文都没有红点显示,我巴拉巴拉地翻文,才看到。姐姐文章写这么感人,我能不反复细看吗?
        陌上红裙: @一笑作春风 妹妹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倒是好受些了。
        我想:肯定是我写的太不好了!以至于妹妹们都到了无语的地步了😭


      • 缘末:您温暖的文字让人泪水横流!向您问好!
        陌上红裙: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您过奖了!我写的像流水账一样😂,只是真情实感。
        谢谢您的问候!早安!🌺🌺🌺
      • 927f0cb44cea:文章写的太好了😊😊😊
        陌上红裙: @蒙萌兔 你也写啊,你会更棒的👏👏👏
        927f0cb44cea: @陌上红裙 红裙姐你真是太棒了😘😘😘😘
        陌上红裙: @蒙萌兔 小萌兔好久没见了,你好吗?🍒🍎
      • 古月青:回忆很感人,也很温馨,满满的正能量🌹🍲🍎🙏
        陌上红裙: @古月青 谢谢!早安!
      • 木棉之秋:父母的影响在潜移默化中,却深入孩子的生命。
        祝愿老父亲能闯过这一关。
        陌上红裙: @木棉之秋 父母之恩,没齿难忘!
        谢谢妹妹的祝福!
        早安!
      • 困住风的气球:父亲对子女的成长真的有极大的影响。致敬平凡而不凡的父亲。
        陌上红裙: @古道常 是啊,感恩父亲,祝愿天下的父亲健康长寿🌺🌺🌺!
        也谢谢你的点评!
      • 五煜:伟大的父亲,倾注情感的文字,不用很特别,却很感人,原谅我总是迟到,祝安好。
        陌上红裙: @五煜 有啥不好意思的泥😋?你要向长亭学习,她连娃儿的名字都起好了,叫景行,虽然还不知道景行ta爹在哪里。🍒
        五煜: @陌上红裙 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陌上红裙: @五煜 谢谢煜儿的夸奖!
        迟到没事滴,年轻人嘛,活动多一些,谈个恋爱啥的,挺好的🤗
      • 量子哥:生自于商业的小康之家,读书爱好 ,在父老时的真切回忆,太珍贵了
        陌上红裙: @量子哥 一直喜欢听父亲讲过去的事情。
        父亲的言传身教,影响着我。
        虽然父亲很平凡。
        谢谢你的点评,早安!
      • 竹影飘摇:抱抱!加油!
        陌上红裙: @竹影飘摇 谢谢!共勉啊😊!
      • 吾平::+1::apple:
        陌上红裙: @吾平 🌺🌺🌺
      • 步月儿:父爱如山,令人感动。啊,我也要写一篇,虽然文笔一般,但是我只是想单纯的写,写给我的父亲。
        陌上红裙: @步月儿 谈写作专题啊
        步月儿:@陌上红裙 还有征文啊?在哪里?
        陌上红裙: @步月儿 参加征文啊,20号才截止呢,来得及。👏👏👏
      • 梅拾璎:细细读完,得到的是一种文字对于心灵的熨贴。姐姐,您的父亲虽然平凡,但人品可敬可佩,从做人做事上都可以看出来。同时也发现,老人家也很懂教育,是个难得的好父亲。
        向老人家致敬!但愿他能平平安安度过这场病。:pray:
        陌上红裙: @梅拾璎 这篇的灵感来自于女神妹妹那天的提示。
        守护在父亲身边,他的呼唤,几次令我流泪……
        谢谢妹妹!母亲节快乐😊🌺🌺🌺
      • 红尘老街:父爱如山!祝老人早日康复!
        陌上红裙: @红尘老街 谢谢你的祝福!谢谢!
      • 盆小猪:父亲的爱总会表现在对子女的管教上呢😀~~他的一生很不容易啊。。🐬
        盆小猪: @陌上红裙 🐳🌺母亲节快乐哦~~~😀
        陌上红裙: @盆小猪 至少我这样的大白话好懂🤗,小猪你的文章太太太太太太太高深了😂
        谢谢!母亲节快乐😊!
      • 快乐灵芝:亲爱的姐姐:辛苦了,可敬可爱的父亲,祝福父亲早日康复!:heart::apple::apple:
        快乐灵芝:@陌上红裙 姐姐不客气,祝愿您母亲节快乐!:apple::apple:
        陌上红裙: @快乐灵芝 谢谢妹妹!母亲节快乐🌺🌺🌺
      • 虬田:断网连接后,发现很热闹。写的又好又快,祝老人安康。
        陌上红裙: @虬田 断网是个事吗🤗?
        以为你也过母亲节去了🤗
        母亲节快乐!🌺🌺🌺
      • 子皿悠悠:好父亲👍👍👍,看到姐姐写征文了,抓个下课时间读了,喜欢姐姐的文字!🌹🌹🌹
        子皿悠悠: @陌上红裙 谢谢姐姐鼓励!
        陌上红裙: @子皿悠悠 你也写!还有一好几位小伙伴呢? @一笑作春风 @盆小猪 ,等你们会师!👏👏👏✌✌✌
      • 残阳物语:父亲的爱可能没有母亲那么细腻,但是一样温暖,祝愿老爹早日康复!
        陌上红裙: @残阳物语 谢谢妹妹的点评!
        这段时间因照顾老爹,没有时间更文,这篇是想赶在截止日期前完成,很仓促。
        妹妹更文好快,待我细细欣赏!🤗
      • 断鹂:恩威并施的父亲,可敬可爱!
        陌上红裙: @断鹂 谢谢你的点评!母亲节快乐🌺🌺🌺
      • 流失的青春:老人家教女有方,是个大智之人,令人肃然起敬,祝早日康复
        陌上红裙: @流失的青春 谢谢!
        平凡的父亲,伟大的父爱!
        谢谢你的祝福!
      • 铁妩:多想再和父亲在晨曦中跑步啊!得呼?人生有许多无奈,这几日面对苍老我想不通了,可是苍老与失去相较又算什么?妹妹的文章让人心碎。好好照顾父亲吧,给他最温暖的亲情,使我们不留遗憾。
        陌上红裙: @铁妩 是啊,姐姐。在面对失去时,所有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而我们却还是要无可奈何的面对……
        何为坚强?何为坦然?只有经历过了才明白。
        谢谢姐姐,母亲节快乐🌺🌺🌺
      • 苏长亭:每个好习惯的背后,都有那么一个人,潜移默化。木兰的故事,红裙姐父亲是个智慧的人。握着他的手,陪他慢慢往前走吧,这样他才不会怕。红裙姐也注意休息。
        陌上红裙: @雨锋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点评!🌺🌺🌺
        向荣洵: @陌上红裙 最走心的文字,并不需要跌宕起伏的情节,或者费尽心思的遣词造句。人生经历中琐碎的回忆,平凡的日常,亦足够温暖
        陌上红裙: @苏长亭 谢谢长亭妹妹!
        父亲是个平凡的人,但他却是我学习的榜样!
        他读过好多书,他爱唱歌,喜欢京剧,他会烧一手好菜,他还写得一手好字……
        他性格豪爽,乐于助人!
        只是我笔力太弱,写得言不达意……
        谢谢妹妹,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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