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冯颖莹(简书用名:月染溪)
一.留白:为有暗香来
还记得我高中时候看归有光的《项脊轩志》,虽然文章不长,但令我颇为动容,此文恰如“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一句,处处留白,字字泣血。
项脊轩,看似平常的阁楼,是生养他的地方。他在那里读书写字,娶妻生子,世俗悲欢,一一饮尽,但当他的小妻子问他“何谓阁子也?”时,他竟哑然。
我们写散文,何尝不会如此?极熟悉的人或事物,要把它表达出来,却原来也是陌生。
极喜欢“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一诗句,我认为,好的散文,应该是初时看起来平平淡淡,一笔带过,有若山水之间蒙着一层轻纱的女子,婉约灵动,看到最后,你揭开面纱,她实是霜华满眼,却依旧待你归来。
情之浓烈,一刹那迸发,让人轰然落泪,但回首之间,方觉留白之余味,那是待放的梅花,静静地守候。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矣亭亭如盖矣。”
亭亭如盖的,不止是树,还有他的思念。
我总觉得,有些文言文就是一篇小小的散文,常言神不能散,怕是没有比文言更有气质风骨了。
正是因为短,才会字字推敲,一再斟酌,删去穿凿附会之词,拂去附庸风雅之意,煞费苦心留下字字珠玑。
正是因为短,才会克制节制,引经据典,暗藏铭心刻骨之情,深埋高山流水之灵,独具匠心赠予幽幽暗香。
所以,文言文的离去,对我们来说,幸或不幸耶?
至少,现在的我们,是很难体会到文字的珍贵了,因为它已经泛滥成灾。
长篇累牍侵害我们的内心,但是留下来的经典,岂有长的?《论语》中的句子,虽然短,但我们怕是穷尽一生也读不透。也许本来就不必说透,多些诗意有何不可,剩下的,让想象来填补。
不论是《声律启蒙》,还是《千字文》,都与我们,渐行渐远。但是,不可否认,有些经典中的留白,是经年的沉香,老去的腊梅,禁得起一品再品的。
二.抑扬:但见故人来
我一直在体味那些让我感动不已的书或文章,无一例外是,其中必定会有让我回想起来泪眼婆娑的细节。而且,往往是与平时出现极大反差的描写。
平时一向冷静自持的女子,却说:“除非黄土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忧。”一向桀骜不驯的男子,却题:“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温言不羡仙。”至少对我来说,心中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
鲁迅先生曾经写过:“我家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一棵也还是枣树。”
同样是枣树,却不一样。
是不一样的,种的人不一样,浇的水不一样,吸收的阳光雨露不一样,见过的星辰大海不一样,怎么会一样?
某些情况下,语言或辛辣或质朴,并不重要,关键是你写的情感是丰富的,性格是鲜明的。
有些时候,我就会因为某些句子而会心一笑,比如“你真真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从不上房揭瓦,和日月争着发亮”,此时此刻,我并不觉得这个姑娘会温柔似水,而是调皮捣蛋,老是闯祸,这样一个她,跃然纸上,让人难以忘怀。
散文,是主攻感情的文章,如果就连读者的心也受到了牵动,那你就是成功的。如果读者时时忘不了,那你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事实上,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总是不变的主旋律,写的人那么多,让人产生印象的却不多。
平凡如你我,在很多时候,其风格或直白也好,或华丽,但最击中我心扉的文字,到最后,往往是,平淡一句,戛然而止。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真相并不是我所以为的那样,就这样恍然大悟复又热烈盈眶。
《哈利.波特》系列中的斯内普教授,死之前对哈利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你的眼睛和你母亲的一样。”
他死了,他对哈利的母亲莉莉的爱却从未停止。
真相只有一个,散文的文眼也只有一个,不像随笔,信马由缰。
至始至终,也许是斯内普一人的独角戏,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爱你,与你无关,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三.反复:偏向虎山来
散文,也许是把自己的内心剖白给别人看,总带有些鲜血淋漓的痛苦,也许是对人情的练达与看透,亦有世事洞明皆学问的聪慧敏锐。
总之,颇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的傲气。那头老虎,是你成长必须要经历的,与其颓然等待,不如与它斗智斗勇。
有人时常呼吁,要杀死鲁迅,杀死莎士比亚。缘何如此?因为他们都太过强大,他们在你学文的路途中无处不在,正像你的功夫是从你师父里学来的,你在成长的同时,也会受到他们的禁锢。
你如果要有所成就,必须要突破这个禁锢,要出师必先弑师。
《一代宗师》里言:“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成长的过程中,你只有像海绵一样吸收养分,才能变得更为强大,才有勇气去突破母体寄予你的局限。
散文讲究的是反复,反复,再反复。
反复修改,反复思考,反复琢磨。
比如,高考作文要写“文如其人”,我们课堂里学到的,往往是文如其人。苏轼豪放,易安婉约,柳永多情,杜甫沉郁,下笔皆成锦绣。
可文不如其人,也比比皆是。
我认为最典型的,就是胡兰成。在世俗如我的眼光里,他并不是个好人。最大的罪过,想必是他抛弃了一代才女张爱玲。可胡兰成本人也极具才华,不然张爱玲也不会爱上他。他的书法在日本备受推崇,还出过一本书《禅是一枝花》,亦有诗意。
徐志摩,就看不上发妻张幼仪,娶了陆小曼,你可以说是反封建,可是亦带有残酷无情。张学良对赵四小姐可谓情笃,予于凤至的温情却少得可怜。
可见,凡事没有绝对。
散文,在某些方面,是一种解读。这和解码历史很像,因为哪怕最好,也只能做到无限接近真相,更枉提“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了”。
但我坚信,庾信文章老更成,反复之后,都是精华。
散文,就是隐于文字背后的深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