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见过风

作者: 深深不是浅浅 | 来源:发表于2018-09-24 17:54 被阅读62次

    谁曾见过风,你我皆不曾,但看万木垂梢首,便晓风吹过。


    他早已明白生命里那些未曾出现的磨难早已埋下伏笔,在后面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姗姗来迟。他想着磨难的馈赠既然早已如约而至,为何幸福的礼物,却像是一位担惊受怕的客人一般,总是缺席他的府上光临。

    造型瑰丽的酒店门前,喷泉正在小股喷洒着泉水,刘仕良驻足抬头眯眼,左手遮着西方的阳光,看着头顶上的气派建筑,心里想着这应该是市里最好的酒店吧?回过神来,然后压下心里涌现起的各种心思,经过大厅漂亮的前台小姐提示,一步步走向电话里说好的房间。

    俗话说,衣锦不还乡,还乡衣锦时,阔别许多年的同学,趁着时光还没冲散彼此之间的联系,早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就定下了日子,而地点就是当初学校附近市里最好的酒店。

    天南海北,当初的同学四处鹰飞大地,然后再想如当初一般聚集在一起,就存在更多变数了。班长发来消息的时候,阿良的父亲逗弄着小孙子,头也没抬问道着是什么消息,阿良随口一答,说是大学同学聚会。

    阿良父亲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其实去去也行,不去也可以。在他看来有的同学会是联络感情,而有的却是为了找回青春热血所失去的场子,至于单纯的联络友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变了味道。

    阿良第一次这么诧异地听到父亲这么随意的回答,在以前的时候,父亲的看法总是强硬无比,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根本没有靠近中间边缘的答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他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生活里许多微小的细节,总是在很久之后才能后知后觉。

    也不知为何阿良他的这个儿子却比他父亲还要亲近他的爷爷,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隔代亲吧,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翻阅手里的书籍,继续步入生活的轨迹。

    在开始提出建议的时候,当初就有人说来不了,还有的未做回应,就像是隐匿在其中,潜水消失得毫无痕迹,开始说能来的在中途因为这样那样原因,后来也在沉寂许久的班群里改了口,生活中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总会有着这样的那样的事情发生,不管好坏,既然发生了,坦然接受就好了,总会有人来的不是吗?

    阿良就是这个随和性子,相处轻松容易,所以同学认识的多,班上大半同学也都愿意与之结交,说起阿良这个称呼,原因也在于阿良的名字,刘仕良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的,叫起来绕口,刘仕良,牛是粮,牛是粮、小时候被小伙伴起的外号的阴影还是挥之不去,据说是小时候爷爷做主取下的,让童年的自己饱受苦恼。后来叫着叫着,认识的人亲切点,就阿良阿良之类地叫了起来。

    旋转楼梯的地毯,连绵不断的图形勾勒出以前的回忆,不知不觉这么多年来,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各人的境遇各不相同,各人的远方各有各的路走。

    就像是他当初信誓旦旦势必要成为比父亲更为出色的人,拒绝了父亲安排的安稳公务员之路,只身一人想闯出一番天地来,可是世界上从来就不是努力就能获得一切,直到后来成家立业,有了儿子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成为了父亲所以理解了以前自己父亲的想法。

    拖家带口的纠缠,注定就不适合漂泊,望子成龙心切的想法是每个父亲都有,每个父亲带着前半生生活的阅历,总有着自己希望的道路去供后人所选择,为他铺好前进的基础,给予最大的努力,达到自己也看不到却希望的远方。

    和父亲的不合一直在毕业之后就存在着,每次家里捎来问候,母亲偷偷和他打电话时说,父亲都在一旁偷偷吧嗒着烟听着,沉默的男人也有着自己固执的倔强和尊严,但却不妨碍用着最简单和粗暴的方式去把阿良感动的痛哭流涕。

    “来来来,早来了,不进来,还在门外做什么啊?大家伙等在等着呢!来来来!”

    房门打开,班长的热情打断了阿良的回忆,阿良也不知道为何会回忆起自己映照父亲的想法来,也许是同学聚会让他想起过去的时光与现在对比,许多以前不理解父亲的行为,都好像得到了生活的回应。

    推杯置斋间,男生喝醉了各自说起年轻的过往,有人创业了许多年还不见起色,也有人早早接手了家里人安排的事业,女人之间看着肤色面貌就可以窥晓她们生活的好坏,至于其他未到的同学各自又有什么样的圈子,或好或坏就不得而知了。

    气氛直至高潮,带有KTV的包房里,何人浅声吟唱的一首《千千阙歌》,让不少人失声痛哭,生活的磨难总是如期而至,它总是不会缺席你的岁月,众人感叹这些年的经历,说起各自的委屈与不满,老朋友们相见有时候并不是为了炫耀与对比,有的可能是给予生活道路上,为了难以开口的尊严,给予支持和鼓励。

    他们最后在三十到四十这个年纪稳定了下来,大多数人早已成家立业了,除了工作和生活,空闲下来的时光就是盼望着下一代,有机会就可以填补自己未曾拥有的缺失吧。

    阿良双眼迷离着,他早些年也是那样挺过来的,原来每个人都差不多啊,原来自己的父亲可能也没爷爷说的那么不堪,就如现在的自己一样对于生活来回奔波没了脾气,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和荣耀来证明自己,如果到时候青春期叛逆的儿子与自己发生了分歧,嘲笑着阿良这个平凡的父亲,他又该如何应对,向着当年自己固执地想父亲索要手机一样吗?

    那个时候除了正常的家庭开支意外,家里本就没有多少闲钱了,但是叛逆时期的少年那能听得清父亲从未有过的好言相劝,他只能将这归咎于爷爷所说的父亲不成器,从而没有答应自己这样一个不是很过分的请求,最后疲倦的父亲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还是为儿子带来了一部与常人稍微羡慕的手机。

    后来母亲说着那是当年父亲偷偷多加了一个月的班换来的,难怪那时候晚餐总是只有阿良和母亲两个人,成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儿,甚至阿良心里还有过埋怨,还责怪着父亲没有时间,不可以好好给自己辅导家庭作业作业。

    阿良的眼睛好像有点看不清了,应该不是酒醉的效果吧?难道是这么多年近视最近又加深了吗?阿良不得不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以防等下有人走上前来因为看不清对方面貌,而叫错名字。

    当从书上理解的岁月是一把苍老的刻刀,带进现实里又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十几年的时光或许很快也或许很慢,就像是星星眨了一下眼睛,许多事情就变成了沧海桑田,班里最漂亮的女同学,在阿良寂寞时的幻想时,还曾有过浪漫的事情发生。

    不过从如今的脸上满足的笑意又换上了另一番面孔,同样美丽,但是又与当年扎着马尾青春少女不同,发型、衣着、妆丽等等都发生了太多变化,时光总能每天轻轻微微挪移一点,最后堆积在一起冲击,而变得和记忆里的人完全不同。

    回忆是一种很感伤的体验,气氛总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的哀伤里,所以阿良站起身来,为表客气,也是为了再一次辨认恍如曾经的痕迹,逐一挨个敬酒,从左手边起。

    席间男人大抵身材都不如从前了,样子都没有变化太大,只是发福的身材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活脱脱中年油腻男人该有的形象,期间打拼多年的结果,就是拼酒猜拳更不在话下,酒量更胜从前,有的甚至还和阿良热情多喝了两三杯。

    说起容貌的变化,在记忆中,阿良父亲的形象永远都只有三幅面孔,一副是青年结婚挂在父母亲他们卧室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似乎还带着几分青涩,便匆匆步入结婚生子的殿堂。

    但是自从阿良出生后就只看见了中年忙碌的父亲,白色衣衫褶皱着连同一张永远疲倦的脸庞,后来再一次想起就是父亲为他付了城市那套房的首付,在一个雷雨夜里,裹着雨衣带着夜色,找到了阿良的住所,然后交上了新房子的钥匙。

    出租房里的白炽灯,阿良戴起眼镜才发觉父亲早已换上了第三幅面孔,两鬓斑白,年龄的刻轮在他皮肤眼角流下痕迹,常年抽烟使他牙口变得暗黄无比,还赠与他咳嗽的毛病,明明也才五六十岁的人,却像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

    阿良父亲没等阿良反应过来,便接着又拿下了耳朵上别着的香烟抽了起来,才缓缓解释到来的缘由。

    “和你妈商量了一下,拿出了一点钱,表示我们的心意,给你这座城市里付了一套房的首付。”

    “你也别嫌少,我和你妈也就只有这点东西了,你爷爷把我供到城里,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儿。”

    “以后生孩子,你愿意让我们带着,我们就带着,反正没什么事儿。不愿意的话,逢年过节带回来看看也就行了。”

    “........”

    一支烟的功夫,差不多也就把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阿良父亲把烟屁股扔地上踩灭了,然后再捡起来,准备走了,回去宾馆收拾收拾东西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

    阿良被父亲的突然到来,还未回过神来,接着父亲又连续说了这么多,他不是没想过一个个问清楚,问他怎么来到这里的?怎么找到他的?来了又住在哪里?但是阿良父亲似乎早就组织好言语了,在来临前路上演练过多次,用最少的话语把事情说清。

    陌生城市上还未感受到亲人来临的欣喜,便很快被感动冲击,痛哭流涕,连同许多年的愧疚与隔阂,也都一齐翻涌了出来。

    阿良记得从小到大也就在爷爷的葬礼上哭过一次,十几年来种种委屈不满,痛楚与难过都没有让眼泪懦弱地掉下来。

    相反父亲如今的简单话语,最朴实无华的亲情,也最容易让名叫眼泪的东西,轻易地溢出眼眶。

    阿良父亲转身还未走出门槛,便听见后方儿子传来的哽咽声,他以为他又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也害怕儿子总是不给他打电话,男人之间相处的方式很简单,但是当他们两者之间的身份为父子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阿良父亲回头看见二十多岁的儿子,还像以前六七岁时流眼泪的样子,如今四五十岁的大男人,磕磕盼盼一路走过来镇定的自己却慌了神,他脱去雨衣放在椅子上,慢慢走上前去,试探着把儿子拥入到怀里。

    他想着五六岁的阿良要糖果可以给他,要街边玩具店里的玩具也能让他拥有。他常常喜欢在傍晚吃饭之后,把阿良抱起来骑在脖子上,顺着街边公园小路一直走,阿良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糖果,在吃腻了其中甜味的时候,嚷嚷道:“爸爸也吃。”,他便紧紧抓住他的小腿,阿良把糖轻轻地放在父亲的嘴里,然后又快乐地吃起他自己手中的糖来。

    后来的时光让距离拉大到,他们两人都分开到无限大的距离,工作忙活地加班至深夜,他还能在阿良夜晚睡在沙发上吃力地把他抱回屋,直至他仅能保持着父亲该有的威严,却不知温情该如何表达。

    阿良醉意朦胧间,听到有人埋怨羡慕,有些人轻松就能拥有家里的一切时,他心里想着,那都是他们父辈留下的礼物,而他也不必羡慕,父亲所拥有的最珍贵的礼物早已送给他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至于约定什么时候明年还再聚的时,会不会还是这些人,会不会还增添一些未曾到来的同学,他都不知道了。

    知道今天会喝一些酒,所以阿良就没开车过来,路途不是很远,阿良也没想着打车回去,趁着慢慢走上这一条路,让醉意慢慢褪去。

    还未到小区门口,阿良看见父亲正抱着儿子,一步一步也是朝着回家的方向,似乎是抱的时间长了一些,阿良父亲准备找个椅子休息一下,然后继续抱回家去,孩子睡着了,阿良父亲也不愿意把孙子叫醒。

    阿良赶紧走上前去,从父亲手里接过儿子,顺着路灯继续往前走,父亲似乎还没有对岁月认命,还不想把孙子从他臂弯里接过来,阿良也固执地抱了过来,只不过看起来父亲有点难过。

    阿良想了想,伸出了左手慢慢靠近右边行走的父亲,把他略显枯瘦的手掌握到了一起,保持着怪异的姿势。这一次握手好像是中学就有一次,父亲很早下班去接阿良时,父亲主动牵起阿良的手不同,那时阿良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不需要,而且男孩子的自尊也认为女孩子才需要........

    上一次的阿良拒绝和这一次阿良的主动,身份似乎调换过来了,但是都成为了父亲。

    昏暗的灯光拖着影子越来越远,阿良保持着怪异的行进姿势却从未感觉到累,他所有的只有溢出胸膛的骄傲和欢喜。

    后来,阿良父亲终于在往后的几年里悄悄地走了,任何人都知道这样一天终究会来到,但还是不愿意接受一样。

    夏日的夜晚,依旧公园的街边慢悠悠地走着,阿良的儿子问阿良,爷爷去哪里了?那个抱着他偷偷塞给他零花钱的人不见了,和他一起去小河边钓鱼的人不见了,爷爷好像就是和他玩了一个捉迷藏的游戏一样,藏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父亲走的时候,阿良把儿子送到了他外公外婆那,毕竟小时候都是父亲和阿良儿子在一起玩耍,阿良父亲也不想亲孙儿太过难过,这也是生前父亲额外和阿良叮嘱的。

    阿良牵着儿子的手,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真实的问题,他只好轻轻地说,你能看见风吗?爷爷就藏在风里呢,当每一个夏季的夜晚的时候,大树摇啊摇,树叶飘啊飘,你感觉到凉爽的时候,就是爷爷来看你啦!

    .......

    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着,阿良的一生也从未有过什么遗憾,随遇而安的性子,在常人都有的东西和风景,他也未曾缺失过。

    他用着这一生的阅历和所拥有的东西,尽力着为后人备藏着礼物。

    阿良有时候也想着生活到底是一番什么样子,是这样还是那样,是悲伤还是欢喜,究竟是甜还是辣,那不都是生活里所拥有的味道吗?

    爱自己,爱家人,爱生活,爱我所爱,不虚此行。

    他知道前人所走过之路,后人寻觅前人足迹,也要经历同样的苦难和痛楚,他很想去站在不同的山顶之巅,看看不同的风景是什么样的。只不过人生的这一程,时光是最公正的裁判,跟了他大半生的身体不允许了,所以阿良他把接力棒送到了他儿子手上,至于他往后的风景是那样,他也不知晓了。

    病床上的阿良眼皮越来越沉重,相反他的头脑此刻是异常的清醒,仿佛抛开了这些年来老人常有的通病,疾病的疼痛不在折磨着他的头脑,记忆力的下降也不在骚扰他的思维。

    他有了喘息片刻弥留之际的清醒时间,只不过这个时候,阿良却想起了遥远时光以前夏季院子里乘凉时,在夏日的夜晚,爷爷哼起的不知名的民谣“谁曾见过风呢,你我都不知道哦,看万木垂枝头啊,它就已经来过喽!.....”,那时星空满天斑斓闪烁,他不懂哼唱的谣歌有什么意义,但是爷爷的大手握着他小手的温暖,仿佛有火焰一般,他一直从未忘记。

    爷爷一直是个农民,而小时候阿良成绩不错,而这也一直是老人嘴边挂起的骄傲,与频繁忙碌的父母不同,阿良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和爷爷呆在一起,给他洗澡、给他讲故事。

    同样在后来知道了阿良爷爷去世时,阿良哭的无比伤心,而阿良的父亲难过却又不难过,他还要挑起生活的担子,计较办完丧事开销支出得失,阿良的父亲此时成为一家之主了,他没办法像个阿良一样放声痛哭,他还要处理老人离去的各种事宜,还要应对请假之后落下来的工作……

    生活从来都不会因为某个人离去而断掉了节奏,要重新扬起风帆,载上家人与行囊,继续远航。如若有思绪泛滥的时候,那就托去思恋与安康,授予逝去的故人和远方。

    这时,阿良用尽脑海里所有的想法,控制着扎着针头的枯瘦右手抬起,颤巍巍地指着抱着孙儿的儿媳妇,儿媳妇会意,抱着孙子走上前来,让小孙子蜷缩的小手慢慢靠近着阿良的手指,但是阿良浑浊的双眼此时早已看不清了,他没办法看清这个同样在医院里诞生的生命。而对于爷爷讲给他的古老故事,哼唱的民谣,终究要从这里断了下去,至于难过不难过也不会知道了,只能说声抱歉了。

    他慢慢摸索着,终于和沉睡着孙儿的小手碰到了一起,新生与老去交替,感受到生命的火光与温暖,有力的心跳带动血液涌向手指,联通着另外一个衰老的躯体,可惜也不能够过渡给几分生气,来延喘几分时光的间隙。

    他带着满足的笑意落下手臂沉沉的睡去,他知道这一生他的血脉终将传递与延续,他也即将成为这个小生命后的一道影子,与小家伙的爷爷,阿良的爷爷一样,继续守望着他在未来的道路上奔跑,给予最古老而又真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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