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经典的宫斗剧,则必须从2004年播出的《金枝欲孽》开始说起。这部电视剧唱尽了后宫女子的无奈、悲凉和凄婉,尤其是在结尾处根据名妓严蕊的《卜算子》改编的诗句,更是说出了后宫女子的辛酸和艰难。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
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无从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江上泛扁舟,妾愿随君往。
如果说这部电视剧是2000年之后宫斗剧的鼻祖,那《后宫·甄嬛传》则是宫斗剧不可逾越的高峰。即使是流潋紫本人,估计也不能超越《后宫·甄嬛传》的辉煌。电视剧《甄嬛传》对原著小说的改编已经很成功,但一些情节走向的删除还是很可惜,比如安陵容背叛甄嬛在电视剧中主要是因为自卑的出生而导致心理扭曲,而在小说中则是因为安陵容同甄嬛的兄长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以及后半部分甄嬛最主要的对手之一胡蕴蓉的删减。
今天的讨论最主要是针对小说的内容。甄嬛在后宫的整个旅程,最大的对手就是皇后。没有皇后,就没有后来蜕变黑化的甄嬛。其实,皇后最终的落败与其说是败给了甄嬛,倒不如说她败给了自己的队友和丝毫不能容人的心胸。
皇后朱宜修比皇帝玄凌大两岁,容貌并不出众。甄嬛入宫不久,就已经发现皇后在皇帝玄凌和太后朱成璧那里并不受宠。但是后宫只要心思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知道皇后的后位坐得稳稳的。她是太后的娘家侄女。这位原著中的太后在玄凌年少登基时曾经短暂的摄政,因此颇有手腕的她决不允许后位落到外姓人的手中。更何况她还是那位后宫那位令玄凌心心念念不忘的纯元皇后的妹妹。玄凌一生对后宫女子薄情,却把一生的深情都给了纯元皇后。
基于这样的家室条件,外貌平平的朱宜修基本上可以一生稳坐后位。但是人最难的事,其实就在于安心满足于自己当下拥有的东西。皇后深爱玄凌,因此不仅要得到皇后的权势和尊荣,而且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也要得到玄凌的宠爱。得不得就算计别人,直到把整个后宫的人都算计成自己的敌人,更为糟糕的是,这些杀伤力颇大的敌人最后和甄嬛一起组团打怪,皇后不败才怪。
皇后第一个得罪的人是最不该得罪的端妃。原著中端妃出生将门,祖上算得上是开国功臣,后来皇室解除开国功臣的军权,但许以富贵。端妃从小就养在太后身边,成为默认的皇妃人选。端妃也成为甄嬛团队中唯一一位同纯元皇后有过直接接触的成员。端妃能弹一手好琵琶,据说得纯元皇后真传。后来皇帝虽然不再宠爱端妃,但也时时探望,只为听端妃弹琵琶。
皇后为了提防这位资历颇深的元老级妃嫔,在皇帝提出要打下华妃的孩子时,皇后就把端妃推了出去,让毫不知情的端妃把落胎药送给了华妃。华妃初入宫时对端妃还是颇为信任,因为整个后宫“就你与世无争”。结果华妃落胎,为了报复,也给端妃灌了红花。从此端妃也没有了生育能力,还落下了一身病痛。皇后动动手指头,坐山观虎斗,让两个高位妃嫔彻底威胁不到自己。
端妃最大的长处在于隐忍和把握时机,一出手就能置对方于死地。华妃在家族失势之后被贬,但玄凌心中怀有愧疚,迟迟不能如后宫妃嫔所愿,赐死华妃。结果,端妃多年前就安插在华妃身边的棋子故意火烧甄嬛的居所碎玉轩,终于让皇帝下了最后的决心,彻底把华妃送上了黄泉路。
至于后来在甄嬛陷害皇后故意捶落自己腹中胎儿的时候,一向“与世无争”的端妃说了一句:“可是淑妃已有一子二女,又有义子四殿下,已经宠冠后宫,手执协理六宫大权。若淑妃再产下一子,谁会最受威胁,权柄动摇?”结果引得皇帝无尽的失望和鄙夷,惹得皇后分寸尽失,质问端妃“为何要陷害本宫?”端妃对于时机的把握以及其中的谋略隐忍不得不令人佩服。
皇后第二个不该得罪的人则是敬妃。敬妃亦是出生侯门世家,是当初皇帝选入宫制衡华妃的一枚棋子。皇帝对她只有表面的尊敬,并没有实打实的宠幸和情感。她住在畅安宫昀昭殿,其中的“昀昭流霞”是紫奥城(《甄嬛传》原著中的皇城)中最美的一处风景之一,表面显示出皇帝对她的重视。但她本人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争不抢,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儿半女,能够让她得到一丝尘世的温暖和慰藉。
她的安分和孤寂令人心疼。
她对甄嬛说:“你如何能明白那种隐没于深宫中日日徘徊于寂寞的感觉。白日里,我是受皇上礼遇的妃子,而那礼遇也是客套的,并非真心实意。一到了晚上,你知道吗?我的昀昭殿有一千三百二十六块砖石,其中三十一块已经有了细碎的裂纹。这每一块我都数过无数遍,否则,漫漫长夜我要如何度过?”
她对甄嬛说:“若无胧月,我这后半生怕无半点欢愉了”。
敬妃为了求子,不惜冒着触犯宫规的风险,偷偷养着手脚会动的木娃娃,就是所谓的小相公,这在古代是禁忌之物。她生育能力的丧失,也是拜表面温良恭俭让暗地里最擅长拨动风云的皇后所赐。
当年华妃落胎后,皇帝为了防止华妃再次怀孕,单独赏赐给华妃掺有大量麝香的欢宜香。皇后借机让敬妃同华妃同住,结果敬妃不仅日日受华妃的刁难,而且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彻底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寂寂深宫之中,能够维系女子一生的只有子嗣,而不是君王的宠爱。皇后此举,如同算计端妃一样,彻底断送了敬妃的未来和希望。被剥夺了希望的人一旦陷入疯狂和绝望之中,她的反扑绝对是不计代价,至死方休。
从此,端妃和敬妃成为甄嬛党的核心骨干,彻底改变了后宫皇后一人独大的局面。她们联手让皇长子予漓娶了门楣并不高的王妃许氏,断送了皇长子登上储君之位的可能性,打翻了皇后未来依仗的筹码。她们共同设计皇后,让皇帝误以为皇后捶落了甄嬛的腹中胎儿,更是一起联手揭发了皇后算计亲姐姐纯元皇后的阴谋,彻底让皇后再无翻身的可能。
皇后对付后宫众位妃嫔最为重要的手段就是剥夺众位女子的生育能力,被皇后算计得或失去孩子或失去生育能力的名单有一长串,华妃、端妃、敬妃、甄嬛、叶澜依和胡蕴蓉……。无法生育出皇子,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不管当下妃子多么得宠,都如浮萍飘零,没有未来。而皇后也可稳坐后位,笑看各位妃嫔如过江之卿,前仆后继地湮灭在后宫的风云中。
皇后的手腕不可谓不高明,但是她的纰漏在于一张一弛之间,宽严失度,一人独尊,不给予他人半点希望和活路,甚至做不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的手下不是盟友,高级一些是棋子,差一点就是奴才。她最为依仗的两颗棋子,安陵容和管文鸳即使对皇后再怎么言听计从,也没有得半分未来。皇后不允许安陵容有所生育的愿望摆在了明处,每次安陵容侍寝结束后,准时送上避孕汤。而对于管文鸳,则是赏赐了一窜让人绝育的玛瑙串。这尤其令知情的安陵容绝望,甚至不惜利用五石散毒害皇帝玄凌。最后更是在自杀之前,留给甄嬛一句“皇后杀了皇后”,让甄嬛有机会找到扳倒皇后的关键所在。
不同于皇后处处断人后路的狠辣和决绝,甄嬛处处“投其所好”。端妃再无生育的可能,甄嬛就帮助端妃争取把温宜公主养在膝下。而对于敬妃,在甄嬛被废出宫的四年时间里,敬妃全力爱护甄嬛的长女胧月公主。在甄嬛回宫后,在皇后成功挑拨敬妃和甄嬛的关系后,甄嬛主动提出继续由敬妃抚养胧月,从此联盟关系更是牢不可破。
原著还有一位重要人物在电视剧版本中被删除,她就是皇帝的表妹庄敏夫人胡蕴蓉。庄敏夫人入宫的经历参照了汉武帝的宠妃钩弋夫人。她出生贵族之家,同皇室攀亲,家室是望族中贵族。胡蕴蓉容貌艳丽,却又有几丝娇俏,也是皇帝玄凌的一大宠妃。
出生贵胄,而且貌美受宠,享尽尊荣,志在后位的胡蕴蓉一入宫就成了皇后的眼中钉。皇后在胡蕴蓉生下和睦帝姬之际,逮到机会故技重施,胡蕴蓉也失去了生育了能力。因为这一点,胡蕴蓉在最初同甄嬛也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一方面因为甄嬛的地位,胡蕴蓉对她颇为忌惮;一方面两个人又有着皇后这个共同的敌人,二人在扳倒皇后这个过程中配合默契。后来二人关系恶化,胡蕴蓉也被甄嬛扫除,这则是后话了。本文暂且不提。
皇后和甄嬛的争斗,是整部小说最大的情节走向。皇后先于甄嬛入宫,占尽天时地利,却偏偏把“人和”这个最为关键的因素打成一手烂牌。这些一开始最不该成为皇后敌人的甄嬛党,最为成为甄嬛最为坚固的盟友,完全改变了后宫的权力格局和玄凌一朝后宫众人的命运走向。
皇后除掉华妃,陷害甄嬛出宫,是她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惜花儿哪有常开不败的道理。最后皇后被幽禁于深宫之中,结局悲惨。而甄嬛一路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却也不过是一个千古伤心人罢了。
还是那句话:“宫廷里的女人,何尝不是万花散于庭,朵朵皆寂寞。”她们被不由自主的命运推向后宫搏杀,看似尊贵,却如风中柳絮水中萍,身不由己,可恨亦可怜,真真是“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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