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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又一件的烦心事接踵而来，犹如一串一串风铃一样悬挂心口，风稍稍一吹，便敲击着好不容易自我安慰排解得来又稍纵即逝的轻松感。
“你困么？”
“困，哪里能不困，年年月月，月月日日，何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你累么？”
“累，怎么能不累？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可说？孩子的教育问题，生活的压力，希望丈夫在事业上能节节高升的愿望也总是落空的无奈，一件件哪一个不累？劳力累，劳心更累！”
“起床了，你说你们两伢儿子，一天天的，能不能让人省心些？能不能让我稍微快活一刻刻？要把我逼死才开心是吗？赶紧起来了，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一大早上，在燕子的破口大骂中，父子俩从梦中惊醒，慢慢悠悠爬起来伸个懒腰，一看这两个人就是亲生的，起床的姿势一模一样，被骂醒后，不慌不忙，眼睛都不打睁开，闭着眼睛先坐起来，发会儿呆，再揉揉眼睛。
等到燕子第二次开口大骂：“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快点？家里事儿什么也不管，只晓得自己开心快活，快点收拾完滚蛋蛋，我还得收拾家务，别耽误我的事儿。”
随后这父子俩人还是慢条斯理地下床，大的还第一时间打开音乐，一首愉快动感又老掉牙的歌曲大声地响起来，全然不顾燕子是否会感到聒噪心烦，这种日子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吵过，骂过，但从未有过任何改善。
再看看这小的，也丝毫不让人省心，好不容易下床了，还趴在床上留恋一番，嘴里大喊：“我鞋呢？妈，我还有只鞋不见了，是不是给蟑螂叼走了？妈，我鞋不见了。”这后面一声“妈”拉起长腔，甚是尖锐刺耳。
燕子顿时又破口大骂起来：“你看看你，闭着眼睛能找着鞋？你脚上长眼睛了？还是你的鞋长腿跑了？你看看不是在那儿么？你自己昨天晚上跟你爸两个耍疯，踢到床下了，你看看不是还有一半在外面么？能不能用点心？”
接着俩人慢慢吞吞地去洗漱，那速度说是比蜗牛还慢也不为过。
燕子忽然就觉着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在床边，弓着背，垂下双手，小声地嘀咕着：“我再不想管你们了，小的要管，大的也要管，我要是再显老些，别个以为我养了两个崽，累死我了。”
想着连日来的困顿，燕子想大哭一场，但又欲哭无泪，已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未将情绪发泄，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未曾流过泪了。年轻时候的燕子是个感性的风一样的女子，爱恨分明，常常会为了电视里的温馨感人情节大哭一场，燕子常说：“眼泪可以清洗眼睛的污浊，让眼睛明亮，所以多哭哭是好事。”而今才过了几年，眼里早已不见了光，暗暗淡淡，以往那些让她大哭的电视情节，如今再看，燕子只会说一句：“都是假的，都是梦。”
想起大前天孩子老师发信息来说：“延延妈妈，延延平日里在学校表现很好的，大多事都能起到带头作用，我们老师也很喜欢他，但他最近是不是情绪不好？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将食物倒在桌子上了，还将油渍抹在旁边小朋友身上，下午体育课，排队的时候，又将前排的女同学抱起来摔在了地上，虽然当时就道了歉，女同学也原谅了他，但孩子还小，这种行为很不安全，希望家长在家要好好教育引导一下。”
燕子连忙跟老师又是道歉又是保证：“对不起，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如果延延在学校做了什么有安全隐患的事，希望老师严厉地批评，再及时跟我们家长交流，我们一定好好管教。”
幸而老师答复说事不大，对方家长也没生气。
燕子将这事告知丈夫，丈夫只是笑而不语，全然不当一回事儿，燕子也实属无奈，仿佛孩子就是自己一个人的。
前日里，听一些业主说起房子又要延期交房了，为了孩子升学，无奈在疫情困境下高价买的房子，如今两年半已过，依然没有享受到家的温暖，从年中推到年底，而今看着工程的进度，说年底交房怕也是玩笑了，经多方咨询交涉得出了这么个结论，说是先让业主装修入住，然后再验收备案，其他的，房开便敷衍了事，不再答复了。
燕子到处打电话咨询，皆得出一些不太理想的答复，哪曾想丈夫晚上回来说：“这事儿你觉得烦没？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们这儿房东说不给住了，让尽快搬家呢。”
随后夫妻俩便吵起来了，燕子碎碎念：“你是不是傻啊，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你还觉得是好消息？你可真是没心没肺哦，前年就让你搬，重新找个地方，你偏说这里便宜，又卑微地跟房东说尽好话，才得以留下来，去年又是如此，今年你还想去求人？这里我反正是不想住了。”
“我们年底就交房了，也就一个多月，还搬家，这么多东西搬来搬去你不嫌麻烦？我再去跟房东好好说说，看能不能行，能行就再宽限我们半年，你说行没？”丈夫看起来有些若无其事地说道。
“行吧，你自己去问，我反正不愿觍着脸去求人，再说那新房子到底怎么个搞法儿，现在也不懂，照我的意思趁早搬，省着那一点钱干嘛，年年为了这个租房的事儿烦，着实费心神得很。”
丈夫不再言喻，只剩燕子在那发呆，感觉这种愁滋味实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昨日里，丈夫说难得天气好又轮到休息，就一块去钓鱼，也好放松放松心情，还说：“愁那么多干嘛？想得太多能解决问题？那何不自我开解，放下执念，这样起码过得轻松愉快些。”
燕子好气又好笑又无奈地说：“你是缺心眼儿吧，这事儿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吗？这是房子，半辈子的心血都砸里面了，你是不是觉得房子没了就算了？你要去玩你自己去，我是没那个心情。”
丈夫努努嘴就走了，燕子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想着：何时竟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年轻时候自己也是全能人才，除了画画实在是愚钝外，琴棋书也都有所修炼，本可过着丰富多彩滋润的日子，如今怎就变成这样，为生活琐事絮絮叨叨。
这一天真是难熬，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孩子在家喧嚣闹腾，无理吵闹，燕子早已头疼不已。丈夫这一走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一进门儿便兴致勃勃地与燕子分享：“好事儿呀，雷军升职了。”
燕子惊讶但不意外，说：“是咯，好事儿啊，忙忙碌碌，辛苦奋斗这些年也算得个回报了。”但想想又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丈夫和雷军是老乡，高中、大学是一个学校，毕业后又来到同一个单位，同一个部门工作，十几年的交情里，除了深厚的情义，也有工作上的公平竞争，如今雷军已经升职了，可丈夫还是平平无奇，且并没有奋进的心思，这让燕子倍感窝囊又无奈。
只见丈夫又放起了他那实在聒噪的音乐“总有太多男人的痛难忍的痛，难说的话放在心中……”唱得是声声泣血。
燕子竟不知丈夫的心情究竟是兴奋有余，还是忧伤有余，便也调侃着说：“人家升职，你兴奋个啥？你除了开心，就没有一点压力？前些年，你倒是也奋发图强，原本有机会上升前进的，谁让你自己作呢？为了别人的事，你逞什么英雄？得罪人了吧，多一句嘴，勤干十年也未必有机会，你就是蠢，费力不讨好，事倍功半。”
丈夫有点愤愤地说：“不要叨叨了，我也压力很大的，我也一直在努力，只是这个劲儿难提，奋力搞几下，没得好结果，我实在是提不起劲儿了，可能我压根儿就不是做领导的料，我就适合干现在的活，下班了直接回家，万事不愁，就守着你和孩子不好么？”
燕子心里想着，男人顾家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啰嗦了几句：“顾家也分类啊，你这是小家子气，难道那些领导都是不顾家的？你要是升职了，我和娃儿也跟着体面不是？以后孩子上学，填写父母职务，好歹也拿得出手些不是？”
“你这是虚荣。”丈夫无可辩驳，就只这么顶了一句。
燕子心想：谁没有虚荣心？我这不是正常的嘛？难道要求上进就是虚荣心？不是这个道理的，只是有些人拿着虚荣心做幌子逃避责任而已。但她此时也没有心思跟丈夫争论不休，跟这个人生活了这么些年，将他的本性也算摸透了，这人倒也勤勉，就是不开窍，只想过风轻云淡的生活，说多了也无用。
燕子就这么长吁短叹过了一夜，梦里也尽是不安生的情节。
情绪是把双面刀，一面是天使，一面是魔鬼，今日一大早起来，便有了前面的几场大骂情景，燕子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一下，收拾完就出门了，也没想好去哪儿，用什么方式发泄，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谁料才走五百米不到，平日里常穿的平底鞋，今日也折腾事儿，好端端的居然磨破了脚，起了个大血泡，眼看着前面还得再走一公里才能坐着车，真真儿是无语又无奈，故而眉头紧锁着也未曾舒展过。
正愤愤不平地怨天尤人，忽听见背后轻声传来一声：“坐车么？”
燕子心中瞬间燃起一股莫名的温暖，抬头看了一眼，是个清秀的美女骑着个电动车慢慢行驶到了她的面前，燕子觉得不好麻烦人家，况且又不一定同路，前面不远就到了车站，便说：“不用了，前面就到了，谢谢你哈。”
只听见美女“嗯”了一声，就开走了，等再伸着头看她，那小小的身影已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眼前，其实燕子并未仔细看清美女的模样，但心里就是能肯定这姑娘是美丽的。
燕子忽然觉得心胸开阔，晴空万里，连日来的各种压力、窘迫、困扰似乎轻松了很多。
她不由得感叹：“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天的烦忧，竟被一个陌生人瞬间治愈，这世间真是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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