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戟

1

勇士也不是天生就是勇士的。

勇士小时候是个胆小鬼，连看到蚂蚁都会吓一跳。

但勇士的父亲是个人人称赞的英雄，一生与无数恶龙交战，获战功无数。所以勇士的父亲非常看不起他，认为他如此胆小怕事，没出息。

勇士只能强迫自己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曾经不敢面对的，他都选择了面对，曾经害怕的东西，他也都选择了克服。

只不过不想让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已，父亲是他一辈子最为敬仰之人。

勇士的父亲看勇士成长了很多，就开始教导勇士杀恶龙之法。

“恶龙生命力极其顽强，你要学的，是能认准恶龙的心脏所在，一击致命，如果做不到，你就会成为恶龙的食物。”

勇士听了害怕，恶龙的恐怖他也曾经听说。传闻中恶龙无恶不作，有着令人胆颤的獠牙，最喜吃人。恶龙会划烂人心脏之处的皮肤，在脖子上咬出几个血洞，死状甚为恐怖。

但即使害怕，勇士还是在父亲面前用力地点了点头。

“恶龙这样为祸人间，我应该像父亲一样，成为大英雄。”

勇士第一次杀龙，是父亲把他带到一条受重伤的龙面前，手把手地教他把长戟刺入龙身。

那年他也才十二岁。

十几年过去，勇士从一个胆小鬼变成了真正的勇士，用他父亲临终前传给他的银色长戟，刺穿了一个个恶龙的心脏。

整个王国的百姓都谈龙色变，于是才需要像勇士这样的人来惩奸除恶，消灭恶龙，以保太平。

每二十年，王国内的各位青年都会进行比试，选择最为优秀的屠龙高手，授予“猎龙者”的称号。

不出意外，这么多年的历练，让勇士成为他父亲之后，第二任“猎龙者”，这可是无上荣耀，他也因此成为整个王国里除了国王之外最受推崇的人。

国王很喜欢勇士，也看中勇士的能力，特意给长戟赐名“屠龙戟”。

屠龙戟泛着微微的光芒，甚是好看，上面有一道血槽。

2

这是勇士成为“猎龙者”的第三年。

今年国王变得异常暴躁，先知掐指一算，道是恶龙谷中陡生异象，恐是恶龙会对国王不利。

于是国王命令勇士带着一批人马，前往恶龙谷剿灭恶龙。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因为以往被消灭的恶龙，都生活在恶龙谷外围，靠近王国边境，至于恶龙谷深处，据说是个让人有来无回的地方，里面的恶龙凶狠异常，无人敢靠近。

勇士自然是听过这些传闻，但王命不可违，他握紧了手中的屠龙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恶龙谷里安静得很，这反而让勇士有些发慌，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不能被眼前的景象迷惑。

令人意外的是，勇士一行人走得相当顺利，偶尔途中遇到恶龙，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也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恶龙谷里被勇士他们一扫而光，恶龙的尸体堆积在一处，只等杀掉最后一条龙，他们便可拉着这些尸体回去论功行赏了，众人都异常兴奋，因为这一次获得的财富足以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天夜里，勇士想着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便躺在地上抬头看星星。

恶龙谷的星空竟如此好看。

觅也躺了下来，对勇士说：“你若是取了最后一条龙的性命，便能够追上你父亲——上一代‘猎龙者’的战绩了，二十四条，国王一定会重赏你的。”

觅是勇士最好的朋友，他从小父母双亡，也一直跟着勇士父亲学习技艺，他与勇士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勇士笑了笑，他本就没有想要超过父亲的念头。

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山洞，洞里恶龙盘卧着，似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任由别人靠近，也不动弹。

勇士拿起屠龙戟，直插恶龙的心脏。

一击毙命。

恶龙抬眼，勇士分明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怎么可能，恶龙怎么会有眼泪。勇士笑了笑，清醒过来。

搬起恶龙尸体的时候，勇士发现它身下好似藏着什么，便随手装进了自己的行囊中。

3

国王看到堆积如山的恶龙尸体，很是欣慰，询问勇士：

“山谷中可还有恶龙？”

“回禀陛下，无一生还。”

勇士身旁的觅抬了头，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勇士拿回了一只龙蛋。

或许是出于好奇，但更有可能是因为那条恶龙的眼泪，勇士把这只蛋保护起来，想护着这条小龙长大。

小龙很快破壳而出，刚出生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小蛇，通体青色，很是可爱。

小龙很有灵性，似是能听懂人言，勇士本就孤独一人，有这小龙作伴，每日无聊的时光也好打发了许多。

勇士担心小龙恢复恶龙本性，食生肉，就总拿一些烤熟的肉给它吃，小龙看着肉，眼神里充满疑惑，上前嗅了嗅，然后就快速爬走了，很是厌恶的模样。

勇士无奈，只能喂它一些山间野果之类，小龙倒也吃得开心。

觅也很喜欢这条小龙，大部分野果，都是觅出门时顺手带回来的，他最喜欢逗弄小龙，小龙跟他的亲近程度甚至快要超越了与勇士的。

觅对勇士说：“你可千万小心，小龙一旦被发现，我们可就都完了，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放心吧，我看着它出生，它的母亲因我而死，它就像我孩子一般，我会好好养着它，驯化它，保护它的。”

每每谈论起这种深沉的话题，小龙总会在一旁打盹儿，被觅敲打一番之后，又无辜地眨眨眼睛，盯着觅和勇士，可爱极了。

4

不久突然又传来恶龙伤人的消息。

那人夜间被恶龙偷袭，胸口几道抓痕，喉咙处有几个血窟窿，的确像之前恶龙伤人的样子。

这一次勇士没有再被国王召去，而是被一大波侍卫抄了家，最终和小龙一起被押到了刑场。

勇士知道小龙没有伤人，但也知道自己窝藏了一条龙，这罪名太大了，难有生路。

国王呵斥声传到勇士耳边。

“你勾结恶龙，图谋不轨，招了吧。”

“回陛下，小龙年纪尚幼，还未曾食过肉，不曾伤人。”

“恶龙本性难移，你竟然也被迷惑，你难道忘记自己猎龙者的职责所在了吗！”

说罢派人把屠龙戟递到他面前，说：“拿着屠龙戟，刺穿它的心脏，念在你功劳的份上，可饶你不死。”

勇士抬头看着国王，猛然注意到国王身边的觅，想起小龙的事自己只对觅一人讲过，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原来竟是如此。

觅看到了勇士的眼神，低下了头不曾言语。

在一旁看热闹的百姓也窃窃私语。

“没想到啊，我们的猎龙者大人竟然和一条龙厮混在一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可不是嘛，还装模作样地杀恶龙，我看啊，我们这位猎龙者，说不定就是恶龙变的，可能是个妖怪。”

“亏我以前那么敬重他，呸。”

“就是就是。”

……

这些话勇士一句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人心竟是如此凉薄。

5

过了许久，勇士仍然没有动手，国王看它犹豫不决，正欲说话，一旁的觅走到国王身边，贴耳说了几句话，国王便让觅来劝说勇士。

勇士不愿意看觅，直接把头转向另一边。

觅并没有意外，平静地叙述着。

“你动手吧，你不动手，国王也会想办法杀了它，用残忍百倍的方式。”

“我知道你恨我，对，是我告密，但也是你太天真了，你当真认为这屠龙戟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国王拿来取龙的心脏血的器皿罢了，七七四十九条龙的心尖血，就是国王几十年来想要的东西，有了它，国王便可炼制长生不老药。”

觅走到小龙身边，蹲了下来，小龙亲昵地蹭了蹭他，他抚摸着小龙，对勇士说：

“我知道小龙无辜，因为死的那人，是我杀的。我杀了不止这一人，你父亲亦是如此，”

勇士笑了。

怪不得父亲教我杀龙时长戟要直入心脏，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怪不得小龙从不食肉，只吃果蔬。

怪不得国王如此看重这屠龙戟。

怪不得。

原来人人都道恶龙可怕，可恶龙又何曾比得上恶人。为了四十九滴龙血，灭龙族，搭上数十条平民百姓的性命。

当大英雄又如何，还不如做个胆小鬼。

不过是个刽子手罢了。

勇士拿起屠龙戟，对准了小龙的心脏，小龙眼神懵懂，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勇士在陪它玩耍，咯咯地笑。

勇士再不愿看到小龙的眼，闭上眼刺了进去，屠龙戟刺入龙身的声音，勇士无比熟悉的声音。

还差一条命，勇士想。

于是趁所有人不备，又把屠龙戟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国王大惊失色，忙派人把屠龙戟拔了出来，又命人把勇士和小龙的尸体，扔到了恶龙谷旁。

勇士那满是血的心脏，似乎闪着幽幽的光芒。

6

几年后。

沉寂了多年，恶龙谷中的恶龙又突然开始肆虐人间，无恶不作，扰得整个王国不得安宁。

国王很是重视，亲自选拔勇士，但选出的所有勇士都有去无回。

只等新的猎龙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