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

如果有人问起妈妈，兰兰要么走开，要么就直接回答道：“我没有妈妈！”

可是，谁会没有妈妈呢？

兰兰爷爷走得早，她七岁以前一直跟着奶奶过。爸爸妈妈双双在外打工，他们只在每年过年的时候回家，每次都会带回很多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食品，还有给奶奶一年的钱……每次爸爸妈妈走，兰兰和奶奶都是流着泪送出好远，他们俩也总是哭着走。

一年等待，只为半月相守。这是很多农村留守孩子的童年，他们和父母都是这样相处的，兰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直到兰兰上了小学，奶奶干农活儿时，不小心腿受伤。爸爸知道消息后，立马说要安排回来，以后就在家种粮食、蔬菜，照顾奶奶腿伤和守着兰兰上学，再也不出去了。

就要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兰兰开心得逢人就说“我爸爸妈妈要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满脸的疲惫，身后却没有妈妈的影子。兰兰非常失望，她异常想念妈妈的怀抱和她的味道。

爸爸说妈妈的工作还没结束，暂时走不了。奶奶说妈妈过年才回来。

春节一天天临近，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兰兰说的梦话都是想念妈妈。奶奶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对兰兰不说，但她常常唉声叹气，兰兰知道奶奶心里肯定有事情。

爸爸终于开口，答应带兰兰上街一趟，去给妈妈打电话。

一路上，父亲低着头只顾走路，并不说话。兰兰在心里想着，一定要告诉妈妈三件事：自己期末考试第一名；每天做完作业能照顾奶奶，还会帮爸爸干很多活儿；小枝的妈妈给她买了一套本子，很好看，自己今年不想要新衣服，能不能换成一套那样的本子……对了，妈妈一个人回来，车上肯定很挤，带东西不方便，还是别说了吧……

到了街角，爸爸蹲下来，拉着兰兰，对她轻轻说道：“兰兰，如果……妈妈说不回来，你心里也别太失望。”

兰兰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这样说，她一心想着早点儿和妈妈通电话，就胡乱点点头。

电话通了，爸爸竟然一个字不说，直接把电话递了过来。

兰兰迟疑着接过电话。

“妈妈！”

“兰兰，兰兰。”

“妈妈，我们好想你。你车票是几号的啊？小枝妈妈都回来好多天了……”

“兰兰，你听妈妈说，妈妈……不回来了。”

兰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和电话那头的妈妈，都停下了，谁也没说话。

“为什么？”

“兰兰，等你长大了，妈妈再告诉你……”

爸爸站在一边，背有些驼，把脸转向另一边。兰兰心想，爸爸一定知道为什么，不然他刚才不会说那句话。兰兰委屈地对着电话喊：“骗人，再也不相信你了！”

回家的路上，兰兰不说话，一直哭。

爸爸和奶奶依旧对兰兰说“妈妈只是暂时不回来”。

这个年，没有妈妈在身边，兰兰干什么都没精打采。

春节后的一天，兰兰去找小枝，刚到她家的院墙外，就听到小枝妈妈正在院子里和别人说：“……花花世界啊，守不住踏实本分的人多了去，兰兰的妈就跟一个有钱人跑啦……”

她们看到兰兰，立马闭了口。

兰兰感觉到，那天开始，小枝对自己，好得太刻意，似乎在可怜她。

一夜之间，兰兰似乎长大了不少。

兰兰从此不再问妈妈，爸爸和奶奶也不再提。别人提到妈妈，兰兰要么离开，要么就说自己没有妈妈……

妈妈时常寄回来一包新衣服，兰兰从来不会穿。衣服里那一封封简短的信，兰兰倒是时常悄悄看。

奶奶的腿没好利索，只能在家干点儿轻松的活儿，其余全靠爸爸操持，他衰老的很快，也变得很沉默。

兰兰十岁的时候，爸爸生病需要手术，把家里掏空都还差一笔钱。奶奶一筹莫展，爸爸笑着说：“不治了，阎王爷暂时还不会收我去……”

夜深了，兰兰拿出妈妈的信，又一封封看了一遍，她确信——妈妈还是爱她的！从来没有求过她，这次跟她开口要点儿钱，她肯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的。

兰兰坚定了自己心里的决定。

为防万一，她把那个已经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抄到纸上，折好放进口袋里，准备明天上街打电话。

熄灯，睡觉，兰兰学着书上的样子，在心里，轻轻地对这个世界说着“晚安”。

她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