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短篇集 七十五 小猎犬

蒲松龄 原著

        山西卫中堂做诸生时，厌烦家务干扰，搬到僧院中。苦于室中臭虫蚊蚤颇多，竟整夜不得成眠。

        一日饭后，卫公躺息在床。忽见一小武士，头插雉尾，身高两寸左右；骑马大如蚱蜢；臂上披青色臂衣，立有一鹰小如蝇虫；自外边进来，盘旋室内，且行且驶。卫公正看得入神，忽然又有一人进来，装束也如先前武士，腰束小弓箭，手牵猎犬如巨蚁大小。又过片刻，步行的骑马的，纷纷进来有数百位，驾臂鹰也有数百臂，牵犬也有数百头。有的蚊蝇受惊飞起，武士便纵鹰腾击，尽数扑杀了它们。猎犬登床爬壁，搜咬虱蚤，凡是缝隙中所伏藏的，嗅闻那里后无不搜出。顷刻之间，决杀尽净。卫公装睡斜看它们。鹰落犬窜总在他身上。接着来一黄衣人，头戴平天冠冕，貌似王者，登坐别床，系马在苇篾两席边。先前众随从皆下马，或献飞禽或献走兽，纷纷堆满王者身旁，也不知他们交淡什么话。不久，那王者登乘小辇车，卫士们仓皇跟从，各驱鞍马；万蹄攒奔，纷繁如撒豆，烟飞雾腾，片刻散尽。

        卫公历历在目，骇诧不知原由。轻穿鞋子向外窥视，早已渺无迹响。返身环顾，一无所见；惟有壁砖上留一细犬。卫公急忙捉住它，小猎犬尚且温驯。卫公将犬放砚匣中，反复赏玩。犬毛极细柔，项上套有小环。以饭粒喂它，一嗅后总弃饭而去。小猎犬常跃登床榻，寻觅衣缝，去咬杀虮虱。随即又来砚匣伏卧。经过一夜，卫公猜它已走；查看砚匣，却见小猎犬盘伏如故。卫公卧躺，小猎犬便登踩床席，遇虫总要咬死，蚊蝇没有敢落的。卫公喜欢它，超过其它宝物。

        一日，卫公白天卧躺，小猎犬潜伏在身旁。卫公睡醒侧身，压小猎犬在腰底。卫公自觉身下有物，疑心应该是小猎犬，急忙起身查看，已身扁而死，如用纸剪成模样。自此之后壁间蚊虫灭绝了。

                              2022、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