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之有

何苦之有

“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婆婆，我想问灵。”

“老身说过，你的灵，老身不问。“

“婆婆，您就帮帮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窈窕跪坐在一个身着黑袍，看不清脸的老妇人身边，低声哀求着，天马上就要亮了，天一亮，鬼市便会烟消云散，无迹可寻。

  “婆婆，我知道，问灵占得天机，需折阳寿损阴德，只要您帮我，就这一次，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窈窕不肯放弃，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活在世界上唯一要做的一件事。

“姑娘，问灵问灵，问得是亡灵，你执意要寻生人，必遭天谴，你难道想让那个人因为你而平白遭险吗？”

她的声音苍老却遒劲有力，字字撞击着窈窕的灵魂，一时间窈窕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婆婆，您肯定有办法化解的对不对？”

十年了，这姑娘年年都来，也不知道她走了什么路子，每年都会寻到鬼市，寻到自己，如此这般，若再拒绝着实叫人有些于心不忍，可若不拒绝，怕明年依旧如此。

“唉~”

“婆婆……”

“你随我来吧。”

一路上人来鬼往，好不热闹，大抵是深知人心险恶，他们的脸上总是冷若冰霜，窈窕禁不住的想，为了那渺茫的际遇，值得吗。却忘记了此刻的自己，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鬼市的尽头是无边的黑暗，如果不是婆婆手中的拐杖稍稍挡了一下，窈窕觉得自己可能连来生都没有。这也不怪她，来这里的人从来不会走那么远，更不会到这么荒芜的地方来，毕竟传说中，这下面是三途河的源头，连的是无边地狱，可谁也不知道，三界中出了名的三途河河水，是靠鬼市中人们交换的东西幻化而来的，但凡是可以交换的人性的一切……

“你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后悔？”

声音像古老生了锈的铜钟，撞得窈窕心头一阵闷疼，她咬着牙点了点头，思念不如相见。

“那你还犹豫什么。”

话音未落风声骤起。窈窕望着迎面而来的黑暗居然有了一丝解脱，若能相见自然是值得的，若不能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窈窕闭上了眼睛。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灌进眼耳口鼻，直冲心里，她本能的挣扎，越挣扎越痛。

“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门口的小斯盛气凌人，一眼就看穿了女扮男装的窈窕。

“哦？他们都来得，缘何我来不得？”

一锭澄黄的金子抛了出去，她见到了长安最负盛名的美男子——宜笑，可惜宜笑并没有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几分熟悉。

“美人，你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大爷好说话，嗯？

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目光挑衅的看着窈窕，伸手在宜笑的脸上摸了一把，宜笑没有动，倒是窈窕已经冲了过去，可能因为他没有想到窈窕会有攻击力，所以动作慢了一怕，生生的挨了这一下。

“快走。“

这是宜笑对他说的，再接下去，就看见宜笑一把匕首扎进了刚才那个男人的心窝，窈窕愣在了当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

怎么到的破庙窈窕是不知道的，她满脑子里只有宜笑，或者说只有洛安。没有想到，一别多年，再见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洛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安跟窈窕是青梅竹马，平日里两个人总是腻在一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洛安他们家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无论她找什么路子，都打听不到丝毫关于他的消息，久而久之窈窕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直到多年以后的方才，两个人重逢，一切匪夷所思。

“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宜笑。”

窈窕盯着他目光闪躲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到底是怎么回事，以至于他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你以为你改名换姓我就不认识你了吗？你太小瞧我了。洛安，”

七分伤心，三分绝望，窈窕从来没有想过，洛安会不认自己，更从来没有找过自己。

“对，没错，我是洛安，我刚刚杀了兵马大将军，现在是朝廷要犯，你跑过来认我，不怕诛九族吗？”

话没有问完，门口就冲进来一堆人，窈窕在晕倒之前看到洛安被生生打折了一只胳膊，骨头外露，鲜血淋淋，她想喊，却失去了仅有的一点意识。

“姑娘……”

“姑娘……”

“姑娘，生死无常，福祸莫言，你又何必沉于大梦一场呢？”

窈窕皱了皱眉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婆婆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眼底神色难明。

“您是不是骗我，他不会这样的，对不对？”

婆婆没有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难怪佛家常说，世人之毒，毒不过贪嗔痴，如今这般光景，当真无假。窈窕的脑子中只光顾着方才的场景，没有注意到，婆婆离去时的背，比之前驼了很多。

“洛安，你到底在哪里？”

窈窕瘫软在地上，呆呆的念着，如果不是那一丝微光提醒她，再不走，就会被永远滞留在这里，她想自己是绝对挣扎不起来的。偏偏事与愿违，越想离开越离不开，她怎么也想不到，底下的深渊像一张黑洞洞的怪物的口，越张越大，自己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被吞噬了进去，那种迎面而来死亡的感觉，异常熟悉。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也没有想象中铺天盖地的河水，只是一团一团飘忽不定的黑气，忽高忽低，忽浓忽淡。窈窕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球，被抛来抛去，无能为力。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老夫在这忘川河中上千年，竟然见到了活人。“

“是啊，很香的味道。”

“快让我摸摸，快让我摸摸。”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窈窕脑仁疼，她开始觉得自己的记忆在慢慢的消失。

“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洛安，但求你安好，我又何苦之有。”

“可惜，我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