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恭喜你,又赢了。刚才的辩论赛不是很能说么,怎么一回来就哑口无言。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可什么都不说我猜也猜不到。还是你现在对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刚在一起时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李艺彤,你说句话。”
电梯提示音打断了李艺彤回忆的思绪,走出电梯不禁叹息。
大学如愿考上刑侦专业的她,只要与专业相关的活动她都积极参加,无论是运动会还是辩论赛,她都是名列前茅的选手,因此有了些名气。在周围同学都纷纷坠入爱河的时候,她也遇到了冯薪朵,大她两岁,是临床医学专业的学姐。她在社团组织的推理大赛中输给了冯薪朵,却喜欢上了她。可惜她们的交往磕磕绊绊,最终还是分开了。
分手那天冯薪朵对她说,如果再遇到喜欢的女孩,不要把心锁的那么死,哪怕开一扇窗也好,不要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做警察的缘故,听过太多的辩解和谎言,开始厌倦了解释。
可真相如果没有追问,如何自身清白。
走到门口,掂量好要说的话后按下了门铃,过了一分钟,没有回应。晚上这个时间不在家会去哪呢,在她印象里黄婷婷似乎从未提过加班。
李艺彤想了想,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吧,本想诚恳一点上门道歉,不巧人不在家。明天她就开始执行外勤任务了,不仅见不到面,电话也不能打。如果这次不说清楚,可能再见面就是前女友的关系了。
等待音响到自动挂断,黄婷婷也没接她的电话。
看来真的生气了。
靠着墙壁看着对面锁上的大门,李艺彤忽然有点明白冯薪朵那时的感受,被拒之门外的滋味的确不好受。这次也怪她自己,一时情绪失控有些放纵了,她和冯薪朵毕竟交往过,这层关系任谁看来都不免遐想,何况是女朋友。
站了好一会儿,腿有点酸,李艺彤蹲下来,看了下时间,看来黄婷婷今晚不回来,也许是回父母家了,想到父母,黄婷婷的母亲还叫她去家里吃饭。冯薪朵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学术研究,根本没时间给她见家长的机会,那次见到黄婷婷的母亲实属偶然。后来回想当时的情形,除了姣好的容颜,黄女士身上的那种气质和神情,都是她从未见过,想都没想过的。
母女两人,真的是天壤之别。
“三天了还是没动静,线人的消息准不准,不会出事了吧?”
“再等等。”
凌晨三点,郊区废工厂的仓库里,一扇破碎的窗户下蹲着两个消瘦的身影。
陆婷放下望远镜打了个哈欠,身旁的李艺彤困的直掐自己大腿,她压低嗓音询问起黄婷婷的事。
“冯薪朵说叫你去上门道歉,什么情况,回来也不说一声。”
“没什么情况,她不在家。”
“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执行任务啊。”
陆婷气急地怼了李艺彤一下,“你傻呀, 不在家去她常去的地方找啊,误会不当时解释清楚,越拖越麻烦,这都过去三四天了,等你忙完白菜都叫人拱走了,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
“哎呦,疼,”李艺彤呲着牙小声抱怨,“又不是多大点事,见面一说就清楚了。要因为这样就分手,那也没必要强留,说明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直男逻辑。”
陆婷不屑的白了她一眼。李艺彤突然想到什么,笑着推推她。
“哎大哥,你怎么不吃醋啊?”
“吃女朋友和小舅子的醋啊,开什么玩笑,你大哥我是脑洞那么大的人吗,我这么宽广的胸襟。”
“嘿嘿,”李艺彤笑眯眯,手犯欠地伸过去摸了一把陆婷平坦的胸口,“心胸坦荡的大哥让我枕一会儿,就十分钟,到点叫我。”
“臭流氓。”
嘴上骂着的陆婷,还是把腿放平让李艺彤枕在她大腿,仍她搂着自己的腰,热乎乎的还挺暖和。
这一睡可不止十分钟,过了一个小时,陆婷也没舍得叫醒她,虽然自己也困,但怀里沉甸甸的倒有种安全感。
“白鹿,白鹿,有情况,行动!”
对讲机里传来林队的指令,李艺彤立马睁开了眼,摸了下腰上的枪,爬起来就往外冲。
“嘶,”陆婷一收腿,发现已经麻的没知觉了,站都站不起来。
“大哥你别急,我先过去。”
“等等,李艺彤!”
陆婷叫不住脱靶一样的李艺彤,不出两分钟只听见外面枪声四起,她咬着牙跑出仓库,迅速加入抓捕毒贩的行动。对方虽然火力强大,但人心涣散,撤退的七零八散,陆婷看到冲到前面的李艺彤想马上追过去,忽然一声巨响,毒贩引爆了炸弹。
清冷的早晨,推开家门,空荡的房子和狂躁的夜晚恍然交错,她疲惫的躺到沙发上,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让这个空旷的地方有点声音。一边磨蹭着脱掉身上的裙子,一边放空的听到早间新闻语气凝重的播报着。
“今天凌晨4点钟左右,我市郊区发生爆炸,据悉是我市刑侦队正在执行抓捕行动,亡命毒贩引发炸弹,当场造成2死十余伤,其中伤亡警员为7人,一名年轻女警员伤势严重已送进ICU抢救…”
语速加快的播报声中,参杂了一阵仓促的关门声。
医院里突然充斥了许多伤员及家属,嘈乱喧闹地挤满了走廊。
黄婷婷艰难地挤入人群,试图在一众完好无损的人群里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不该拒接那通电话,那时后来李艺彤唯一打过来的一通电话,之后三天都未再联系。她以为她们完了,李艺彤放弃了,却从没想过是工作的原因。她忽略了李艺彤从事的高危职业,说不定哪天就会在新闻里听到她光荣殉职的消息,就像现在,一个接一个血浆模糊的急救病床从她眼前推过,却不知道哪一个是她。
“黄婷婷?”
半条手臂缠的像木乃伊一样的李艺彤,从护士长出来正要往ICU去,看见走廊里一个穿着奶白睡衣的女孩站在那号啕大哭,以为是同事家属,走近了才认出竟然是黄婷婷。
“你怎么穿成这样来医院了?”
黄婷婷止住哭声,看到虽然挂彩但四肢健全的李艺彤站在她面前,第一反应是抱紧她,抱到她喊疼。
“我看到新闻说你们执行任务发生爆炸了,我以为,以为…”
李艺彤用伤势较轻的那只手回抱住黄婷婷,虽然耳边现在还不时回响爆炸的余音,但此刻黄婷婷的出现及时安抚了她不安的心。
“我也以为见不到你了,爆炸那一瞬,真有点后悔,给你发条信息好了,不然死的不明不白,连句抱歉都没说出口。”
“你别瞎说!”黄婷婷急的直跺脚,看她手臂缠那么多纱布,紧张的问,“伤的这么重是不是骨折了,要不要做手术,不能站在这,得马上去病房。”
“不用那么紧张,我伤得不重都是皮外伤,已经缝过针了。”李艺彤拉住焦急惊慌的黄婷婷,带她去楼道安静点的地方说话。
“那天你陪李旭母亲来警局不是生气走了么,晚上我去你家找你了,想当面跟你解释一下那会我和冯薪朵的情况。自从打完李旭后,我的心态很糟糕,情绪更是低落到不行,大哥看我手上有伤就把我带去朵朵那,也不知伤口疼还是心里疼,反正哭的一塌胡涂,正好被你撞见了。我对朵朵是没有其他感情了,只是当作姐姐有些依赖。”
黄婷婷回握住李艺彤的手,理解的点点头,道理她都懂,还不是心里那点嫉妒心作祟,一时闹脾气罢了。
“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要求。你认她是姐姐,那以后我也当她是姐姐,行吗?”
明明是接受道歉的黄婷婷,却摇着李艺彤的手征求她的同意。卑微的姿态,让李艺彤心疼,捧起她委屈的小脸,笑意满满的看着她的眼睛。
“你认下了姐姐,那我也得去认岳母了,阿姨上次说叫我去家里吃饭呢,你带不带我回去啊?”
水盈盈的大眼睛闪过一丝诧异,眉眼低垂,脸上泛起红晕,默认的点点头。
李艺彤开心地微微低头,把嘴凑过去,要好好地亲一亲让她朝思暮想的人。被她困在怀里的黄婷婷,呼吸困难到忍不住捶她结实的后背。
“不是吧李艺彤,你要去见家长不是见家属,赶紧把格子衫给我脱下来!”
李艺彤真后悔把见家长这件事告诉陆婷,本来想向前辈取取经,谁知一来就把她的衣柜嫌弃个遍。
“牛仔裤不行,球鞋不行,包也没有像样的,难怪你单身这么久,过来,把这套衣服穿上。知道你喜欢穿裙子,这套可是Prada秋季新款,老帅了,我都没舍得穿,你腿长穿上肯定比我还好看。”
“大哥,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打扮的这么隆重,我是不是还得进行一下礼仪辅导啊?”
“你说对了,见家长就是这么隆重,你不当回事,人家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看着李艺彤换上她最得意的衣服后,陆婷情不自禁拍起手来,“啧啧,不得了,这身材气质立马不一样了,哪个当妈的看了都想把女儿许给你,我再教你两句好听的话,保证把丈母娘哄开心了,当晚决定女儿嫁给你。”
李艺彤不由苦笑,“我还没想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呢,你比我还急。”
“傻小子,你就知足吧,我想见还见不到呢。到了人家,千万别让岳母动手,事事要抢先,给岳父敬个酒,陪岳母唠唠嗑,瞎聊,新闻八卦,狗血热剧,反正不能不说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
李艺彤乖巧的点点头,陆婷检查了一圈很满意,把雷克萨斯的车钥匙交给她。
“你未来岳母家有的是钱,车不能太寒酸,路上注意安全。”
车开到黄婷婷的公寓后,李艺彤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还没给岳父岳母买礼物。
“不用买,她不喜欢别人送没用的东西,我又不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是有用的。”
从上车起,李艺彤就感觉到黄婷婷的情绪有些波动,似乎比第一次登门的她还紧张。不管怎样礼物还是要买的,路过商场时,李艺彤以她买衣服的速度,买了包装最好看的几样补品。
黄婷婷看着后座那堆礼物,虽然没说什么,表情却缓和了许多,见家长这种事她比李艺彤还被动,总想走个过场就算了,没想到李艺彤是重视的,这份重视让她焦虑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
黄家的别墅离市中心不太远,李艺彤停好车,拿着礼品走到门前,黄婷婷按下门铃。
打开门的那一刻,看到李艺彤手里的东西,黄女士稍显惊讶的笑了,佣人很快接了过来。
“谢谢你艺彤,带这么多礼物,我叫人买了很多菜,想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
黄女士熟稔的拉过李艺彤的手往客厅带,黄婷婷跟在后面表情木讷。
“阿姨,我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黄女士赞赏地轻拍着李艺彤的手背,眼神移到自己女儿身上时却冷淡了许多,“黄婷婷,艺彤喜欢吃什么你不知道吗?”
发呆的黄婷婷被问住了,她当然不知道,她们交往时间不长,李艺彤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其实在一起的时间没多久。
“我喜欢吃番茄炒蛋。”李艺彤报出一个菜名以解女友的窘迫,她没想到黄女士这么在乎这种细枝末节。
“好,那我去厨房准备。”
“阿姨我帮您吧。”
牢记大哥箴言的李艺彤赶紧跟进了厨房,她有直觉黄凤仙女士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家长,而且她和黄婷婷的关系似乎并不亲密。
“艺彤,你这蛋液打的真好,不愧是做警察的臂力就是好,听说你前几天受伤了,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不是大伤,您看我打鸡蛋都没有问题。”
“还真是,比我家佣人打的都好。”
黄女士不仅嘴上赞不绝口,手还不时捏捏李艺彤紧实的小臂,一会儿夸她刀工好,一会儿夸她手灵巧,厨房里始终回荡着欢乐的笑声,像寂静的空房间打开了潘多拉。
“这鱼还活着呢,怎么弄啊?”
“我来吧,阿姨您站远点,小心沾到血。”
黄女士双手抱臂从后面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女警,优秀的外形,杰出的功绩以及爆炸的正义感,她怎么会喜欢上黄婷婷呢?
这般思考着,直到察觉身后有人,黄女士回头看到女儿握着水果刀站在她身后,眼神放空,神情呆滞。
黄女士压着声音质问道,“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黄婷婷低头看看手里的刀,机械地回答,“我也想来帮忙。”
“小孩子少玩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动这种东西。”
黄女士抽走黄婷婷手里的水果刀,放回刀架,转过身又笑盈盈的回到李艺彤身边,不紧不慢有说有笑地一起做菜。
黄婷婷沉着脸,默默地又回到了客厅。
晚饭在黄女士的主导下席间话题不断,虽然李艺彤不了解商业圈的传奇,但黄女士非常善于转换话题,总能说到李艺彤感同身受的地方,让这个年轻人对她出了尊敬又多了几分敬佩。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趁着黄女士离开的空档,李艺彤终于顾得上跟一直沉默寡言的女朋友说句话了。
“怎么了婷婷,看你好像没怎么吃东西,菜不好吃?”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好吗?”
看到黄婷婷央求的眼神,李艺彤放下了筷子,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看得出黄婷婷今晚一定哪里不舒服,总是心不在焉,发呆恍惚。
黄女士从洗手间出来,脸上的妆又精致了几分,回到餐桌看她们两人都放下筷子,一副吃饱的样子,也不强留,寒暄了几句,送她们到门口。
“阿姨,谢谢您的款待。”
李艺彤礼貌的深鞠一躬后先去起车,门口只剩母女二人。
黄女士从身后拿出一只口红放到黄婷婷手上,叮嘱她,“看你的脸色,白的像漂过的纱布。女人不涂点好看的口红,早晚会遍体鳞伤,不要指望别人会保护你。”
车开到门口,李艺彤下车打开副驾车门,扶着很是疲惫的黄婷婷上了车,和黄女士道别后,离开了黄家。
送黄婷婷回家的路上,李艺彤几次想开口,可看着她沉默的表情就欲言又止了。
“到了,我送你上去吧。”
黄婷婷按住李艺彤为她解安全带的手,犹豫许久提出一个请求。
“今晚带我去你那住吧,我不想一个人呆在空房子里,晚上关了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边流动..”
李艺彤心疼地摸着她的头,轻声问,“那我陪你上去拿过夜的衣物,好吗。”
拿好睡衣,洗漱用品后,李艺彤一路直接开回家。
她住的单身公寓是单位分配的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办公书房,书桌书架塞的满满,地上还有一摞摞的书,材料,几乎下不去脚。
“不好意思,这房间平时用来工作来不及收拾,我卧室很干净的,今天早上换的床单。”李艺彤说这推开卧室的门,房间简洁的只有床和衣柜,以及床头柜,浅色调很温和,床单上印着一对企鹅。
“你先洗澡吧,我待会儿再洗。”
李艺彤打开热水后,侧身要出去,黄婷婷拉住她,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一起吧,省时间,而且你伤还没痊愈,自己洗很麻烦。”
她说完手伸过来帮李艺彤脱衣服,两人像对老夫老妻,互相帮忙后坐进了浴缸里。李艺彤受伤的手臂搭在浴缸外面,伤口的线还没拆,被炸弹碎片划伤的地方缝了二十针,像条细长的山脉纵列在她小麦色的手臂上。
“很疼吧,以后会留很长的疤。”
黄婷婷小心地用指尖轻触缝针的边缘,好奇又悲伤,对伤痕有种未名的敬畏。
“慢慢就习惯了,去年剿灭黑社会团体,有个小混混拿了把细长的西瓜刀砍到我背上,幸好当时我穿了防弹衣,不过后颈还是留下一道细疤,当时可把我吓惨了,以为自己人头落地了。”
李艺彤轻松搞笑的说着自己惊心动魄的经历,黄婷婷却听得眼泪都下来了。始作俑者手忙脚乱的拿纸巾给女朋友擦眼泪,又解释又哄着。
“哎呦我开玩笑的,一点都不吓人,我这不没事嘛,以后再也不说这么恐怖的故事了,不哭了啊。”
黄婷婷躺进她怀里,抽泣地抱着她,水漫到她们的胸口,热气氤氲, 又暖又伤感。
“可你还是受伤了呀,你也会疼,也会痛苦,为什么要当警察?”
她仰着头看向李艺彤,她的问题让对方陷入了沉思。她看到李艺彤扩散的瞳孔慢慢收缩,凝聚成黑洞一般的深渊。
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如果这个世界不公平,如果有了冤屈不能伸张,如果犯下罪恶的人还活得很好,为什么不去当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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