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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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62期“离”主题活动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情”这一字，令古今中外多少文人墨客醉心。然而，“情”却容易反噬，若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错的人，很容易陷入感情的漩涡，最终惨淡收场。

一，

1917年5月13日晚，一对温文尔雅的夫妇相携来到上海镜花戏园，准备看正上演的经典越剧《仁义缘》。

两个人通过检票口，给了检票员两张票后，进入西园。

《仁义缘》是一出越剧，内容是讲一个穷困书生和一位富家小姐私奔的故事。

这对夫妇在台下看得如痴如醉。他们全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已年仅18岁的女儿正上演着和台上一样的戏码，私奔。

这对夫妇的女儿就是蒋棠珍，而和她一起私奔的男子则是我国国画大师徐悲鸿。

徐悲鸿1895年出生在江苏宜兴，父亲徐达章，是一名乡间画师，耳濡目染之下，徐悲鸿也喜欢上了画画，并且颇有天份。因为家境贫寒，徐悲鸿九岁就和父亲一起上街卖画，日子虽然不富裕，但还算快乐。

1911年，十七岁的徐悲鸿在父亲安排下，与同乡姑娘成亲。在万分不情愿之下虽然成了亲，但徐悲鸿内心对这桩婚姻是十分厌恶的。

1914年，徐达章撒手人寰，徐悲鸿便选择外出打工。

二，

徐悲鸿到了上海之后，不仅画没卖出去一张，连工作也没找到，很快带出去的积蓄就所剩无几。

这天刚下过一场大雨，这个季节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徐悲鸿衣襟湿透，脚掌隐隐作痛，为了找工作，他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他只好躲到人家屋檐下避雨，雨停了，他又一撅一拐地行走在上海街头。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在那个屋檐下避雨的时候，有两个青年也跑来避雨。

两个青年在传阅一张宣传单。

“你说，没见过仓颉，能不能照着画像画他的头像？”一个青年说。

“我看难，除非是高手。”另外一个青年说。

“可惜了，听说一旦获奖，报酬很不错，而且还能去他们学校工作的机会。”一个青年又说。

徐悲鸿一听，凑过去说：“你们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这是画仓颉像，你见过他吗？”青年问。

徐悲鸿摇摇头，接过青年递过来的宣传单。上面写着上海哈同花园仓圣明智大学向社会公开征集仓颉像。一旦获奖报酬丰厚，并有进入我院工作机会。

徐悲鸿两眼放光，希望来了，这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决定要画了。

没见过仓颉没有关系，徐悲鸿钻进图书馆，靠着各类书献形象进行描绘。最终，徐悲鸿的仓颉像在96幅仓颉像中名列榜首，凭借着自已的实力，他终于找到了工作。

三，

蒋梅笙是一位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性子温和。当时他也在上海哈同花园仓圣明智大学当教授。

看着获得冠军的仓颉画像栩栩如生，神情容貌呼之欲出。蒋梅笙看到作品的作者是徐悲鸿，他很是欣赏，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徐悲鸿得到冠军，有了奖金，又得到大学艺术绘画班助教工作，就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生活安定下来后，工作之余，他也不懈怠，潜心创作。

一天，他在画室作画，蒋梅笙教授跨进了画室。他看着专注画画的徐悲鸿以及他的作品，甚是惊讶，暗叹这是位前途无量的人才啊！

徐悲鸿正在画的是幅中国人体油画，如此高水准的油画让蒋梅笙叹为观止，他把那位模特的粗犷的肌肉和厚重的质感画得十分传神，传达了力量和刚劲，这便是徐悲鸿很有名的《浴》。

后来两人相谈甚欢，互相介绍，当蒋梅笙知道徐悲鸿也是江苏宜兴人，更是连连说：“缘分，缘分呢，我们竟然是老乡！”

徐悲鸿也想不到竟能在这碰到老乡，而且还是德高望重的教授。激动得紧紧握住梅教授的手，说：“蒋教授，幸会幸会！”

两人相见恨晚，蒋梅笙就经常邀请徐悲鸿到他的家里做客。

四，

爱情大都是从不经意的邂逅开始。

这天，徐悲鸿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他又来到蒋教授家，结果开门的是蒋梅笙17岁的女儿蒋棠珍。

蒋家的二小姐蒋棠珍正是豆蔻年华，玲珑剔透、雅正端芳，徐悲鸿第一眼见她便是此生难忘。

就这一次邂逅，蒋棠珍走进了徐悲鸿的心里。随着徐悲鸿经常出入蒋家，蒋棠珍和徐悲鸿越来越熟悉。蒋棠珍经常找徐悲鸿讨教一些学业上的问题，徐悲鸿也总是耐心地为他讲解。

相处久了，徐悲鸿对蒋棠珍越发喜欢，然当时自己有妻儿，而蒋棠珍也有未婚夫，当时她已经许给了富商查家，蒋棠珍虽然对徐悲鸿也是暗生情愫，但碍着有婚约在先也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感。

五，

不久，徐悲鸿收到宜兴发来的电报，电文寥寥几笔：家中生变故，速归为盼！

徐悲鸿急急忙忙赶去宜兴老家，才知是儿子吉生夭折，妻子悲痛过度，也患病死去。

处理好家中后事，徐悲鸿又匆匆赶来上海。此时徐悲鸿在上海一边求学一边画画卖。有时还去富商家画，这让他在社会上有了一定名气。

这期间他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知名画家，也逐渐形成了独具一格的画风，渐渐的徐悲鸿开始在画坛崭露头角，名声也就越来越响。

这天，蒋棠珍年满十八，蒋梅笙宴请了不少亲朋好友给二女儿庆生。

家里装饰得五彩斑斓，气球、彩带和鲜花装点着整个大厅。

宴会开始，蒋梅笙举杯：“二女儿蒋棠珍年满十八，特摆数桌宴席，欢迎亲朋贵客，光临寒舍弊地，一同高兴一起欢喜，有你们的到来荣幸无比。”

蒋梅笙满面红光地继续举杯说：“同时，女儿蒋棠珍即将和查家公子喜结连理，届时希望各位再度光临，万分荣幸！”

在大家恭喜祝贺声中，宴会其乐融融，一片喜乐。

唯有角落里的徐悲鸿显得落寞，郁郁寡欢。

自己心仪的人即将结婚，新郎不是自己，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切的事吗？

六，

最近徐悲鸿一直提不起精神来，眼见着蒋棠珍的婚期将近，他却无能为力。

元旦过后，大学也很快迎来了期末考试。考试期间，却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大学校园里纷纷传播着一则丑闻：蒋棠珍的未婚夫在期末考试时作弊。

蒋梅笙当时可是在大学很有名气的，这让蒋棠珍觉得自己也跟着蒙羞，故而对这段包办婚姻越发抵触。

“爹爹，丢死人啦，我不要这样的夫君！”蒋棠珍趁机在蒋梅笙面前哭诉。

然而，蒋梅笙却沉默不语，毕竟这件事关系重大，两家都已经在筹备婚礼了，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反悔。虽然这件小事确实令蒋梅笙头疼，也感觉面上无光。

与此同时，徐悲鸿在老师康有为的力荐下，得到日本明治大学邀请，即将赴日研习交流。

而蒋棠珍未婚夫的不作为给了徐悲鸿莫大的勇气，经过一番思考挣扎，他便大胆地把蒋棠珍约了出来。

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街边建筑都是中式的两层楼，商铺门口都悬挂着广告旗子。街道上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的小商贩，还有一些黄包车从街道上驶过。

不知不觉走到了黄浦江边，江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数不清的船桅杆一眼望不到头。江堤上是一条大马路，行人如织。有的人要去乘船，有的人刚从船上下来，有的家长带着孩子游览外滩美景。

“蒋小姐，我就要去日本学习，我想带你一起走。”徐悲鸿终于开口说了，说完还忐忑地补充一句，“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我愿意！”蒋棠珍当即答应，徐志摩一阵激动。他没想到蒋棠珍竟这么爽快答应了。

说走就走，蒋棠珍给家里留下一封诀别书后，便与徐悲鸿踏上了去往日本的轮渡。

“既然我们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不如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叫碧薇可好？”徐志摩拉着蒋棠珍的手，情意绵绵地说。

“好，都听你的！”蒋棠珍含情脉脉盯着他说。从此她改用徐悲鸿为她取的名字蒋碧薇。

七，

然而，徐悲鸿在日本没有收入，却热衷于购买古画。不到半年就将手上1000元钱花光，两人不得不返回到上海。

万幸的是，蒋梅笙本就中意徐悲鸿做自己的女婿。当蒋碧薇和徐悲鸿回到上海后，他们最终接受了徐悲鸿这个女婿。

一年后，徐悲鸿再次获得了去法国留学的机会。这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带蒋碧薇去法国。

到法国后，徐悲鸿开始醉心于学习绘画，而蒋碧薇则选择学习小提琴。一个学绘画,一个学音乐，可谓是琴瑟和鸣。

两年后，两人在法国时，因国内政局的变化，徐悲鸿经常领不到官费，二人的生活也逐渐拮据起来。

一次，蒋碧薇途经一家商场，偶然试穿了一件风衣，甚是喜欢。可一看价格，只得放弃，可心中却始终不甘。每每经过这家商场，蒋碧薇都会忍不住去看看这件风衣。

徐悲鸿知道此事后，决定通过画画来赚钱。于是，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画画，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一幅画卖了一千元。

拿到这笔钱后，徐悲鸿立刻奔赴到商场给蒋碧薇买了那件风衣。

而蒋碧薇自从知道徐悲鸿非常中意一块男士怀表后， 也暗暗决定通过节省午餐费用来存钱买怀表。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蒋碧薇终于买下了那块怀表送给徐悲鸿。

生活虽然窘迫，但不难看出，他们的爱情是那么的甜蜜。

徐悲鸿在法国完成学业后，跟蒋碧薇一起回到国内。

回国后，徐悲鸿很快崭露头角，并被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聘为西画系教授，每月工资高达300元法币。

两个人的生活终于安定下来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那时在法国，他们常为油盐酱醋争吵不休，蒋碧薇脾气很大，常常骂徐悲鸿是个“乡下人”，对他落魄的状态而不满。

徐悲鸿虽看清了妻子的性格，不过他却敢怒不敢言，因为在他心中，仍旧感激蒋碧薇与自己私奔国外的事。

后来，徐悲鸿与自己的一位女学生孙韵君（孙多慈）有了别样的感情，当他自己察觉到后，很快就与蒋碧薇说了此事。

孙韵君的事，让他们夫妻二人频频争吵，最终徐悲鸿在报纸上刊登了“断绝同居关系”的声明，单方面表示与蒋碧薇离婚。

不过徐悲鸿也并未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孙韵君的家人极度反对这门婚事，将她许配给了一位离异官员，徐悲鸿的第二段感情就这样终止了。

1942年，47岁的徐悲鸿在艺术界功成名就，他育有无数学子，其中那位红颜廖静文年仅19岁。这两位年龄差距巨大的师生却坠入爱河，成为彼此的灵魂伴侣。

八，

张小娴曾经说过，爱情的定义会随着人的经历而改变。

而徐悲鸿大抵也是如此，随着年龄和阅历的改变，他对爱情的定义也发生了改变。

但他却从未放弃掉对爱情的追逐，一生都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从未放弃。

当徐悲鸿与情人廖静文私定终身后，他一直都想给爱人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于是他第二次刊登报纸，并提出与蒋碧薇正式离婚。

蒋碧薇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她认为，自己与徐悲鸿从未有过一天富裕的生活，必须从他这里全都讨回来。

因此，蒋碧薇向徐悲鸿提出了三点离婚要求，一是儿女抚养权和每月2万元的抚养费，二是100万元离婚费用，三是徐悲鸿的100幅画和50本藏品。这对于并不算富裕的徐悲鸿来说，可以说是个大难题。

然而，徐悲鸿却坚持要离婚，他通宵赶制100幅画作，变卖自己的作品，甚至累得进了医院。

当脸色苍白的徐悲鸿拖着一麻袋钱和画作来到蒋碧薇的住所时，二人并未寒暄、言语，签完离婚协议书后，徐悲鸿便离开了。

两人离婚后，生活皆是不如意。徐悲鸿因偿还蒋碧薇抚养费，不得不透支自己的健康绘画，他年仅58岁便病逝了。

而晚年的蒋碧薇孤独寂寞，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看墙壁上的油画《琴课》，画中是年轻时的自己低着头练习小提琴的场景。

她手里虽有很多价值不菲的古画和国画，可最让她中意的却是这幅《琴课》，所以，她一直将这幅画挂在自己的卧室最显眼的地方。

她不知道的是，这幅油画在她去世后被卖出了165万元的高价。

这幅画正是由徐悲鸿所做。徐悲鸿的画大都以表达艺术的真实的一面为主。正如徐悲鸿的爱情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