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苏小妹的脸
众同事望穿秋水般地等待着加工资后的第一次发薪日,这个日子与这一年中的其他十一个发薪日都不同,因为这是一个掲开谜底的日子,也是期盼了一年的日子。
林扬的眼神不好,已经不能从各人的脸色变化中窥出端倪,去判断他的喜怒哀乐,但至少情绪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并不是所有的成年人都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譬如林扬自己,就是一个极致将喜怒形于色的人,藏不住喜悦,高兴时情绪迸发,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激动的张牙舞爪。情绪低落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就算在办公室也能哭个稀里哗卡,红肿着两只眼睛和一个鼻头。
过于情绪化的人其实是不适合职场的,那些个混得得意洋洋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不把自己私人的情绪隐藏的很好,至于那些对下属大发雷霆之类的种种行为,并不是他控制不好情绪,而是他的管理风格如此,有宽松大度的领导,就有严厉苛责的上司,形形色色的职场,也是一座大森林,林子大了,什么领导都有。
林扬也知道要控制情绪,但爱哭的特性是与生俱来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任凭她如何深呼吸,深深深呼吸,心里一遍遍默念“不要哭”,“不许哭”,都没有任何作用。
有控制不了情绪的女人,就有控制的了情绪的女人,璧如小乔,虽然有点小性子,但总体在公司情绪还是相当稳定的,如果跟经理顶顶嘴,声音大一些不算情绪失控的话,那她确实算是女人中情绪控制的比较好的。
至于顶嘴,声音大这些,属于过往几年工作状态的一种延续,后来经理明确表示这两种行为算是对他的不敬以后,这两种行为小乔控制的还算不错。当然林扬在这一点上后来也控制得很好。
一个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故意不去控制,这应当不算情绪失控,只能是故意为之,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不高兴,我他娘的就是不满,怎么样?我他娘的就是觉得不公平,就是他娘的要摆脸子给你们看,这自然得另当别论。
加薪以后,小乔就是这样一副面孔。阴沉得没有一丝笑容,成天板着脸,跟她说话也没什么兴趣。
林扬觉得她是故意这样的,她就是要告诉经理,我就是因为加薪这件事不高兴,你凭什么厚此薄彼?
小乔是个家境不错的女孩,爸爸是高管,从来衣食不忧,经理还坐厂车上班的时候,她就已经开车上班,绝大多数人还在住公寓的时候,她就在住别墅,所以她从来都在办公室里显出一副没忧没虑的模样。
她是没什么可忧虑的,没事养养狗,养养花,一年出去旅行两次,父母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妥贴,她只要找个志趣相投,脾气温和,听话肯做家务的老公就可以幸福地过一生了,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千挑万选,在30岁那年,一只脚刚跨进剩女行列的时候,找到了这样一位可心的男人,把自己给嫁了出去。
林扬在办公室总是戏称她富二代。每个人都认为富二代小乔从来没有可悲伤的事情,因为她情绪稳定,没在办公室哭过任何一次。
但林扬和小乔在档案室睡觉睡多了,知道了其实她并不是没有伤心事,只是她善于掩饰糟糕的情绪,没把一切表现出来,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就在最近几年她还有过一段极其伤心的情感经历,几乎痛苦得都快自杀了。
这事发生在老公之前的那一任前男友身上,两人婚期都订好了,婚房装修好了,请柬也发出去了,男人忽然退婚……尽管小乔如今已经能够平静地表达这段刻骨铭心的痛苦了,林扬还是惊得从她的午睡床上坐起来。
她瞪大着眼睛,看向小乔,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你痛苦地都快要自杀了,我怎么都没看出来你那时候有一点点的不对劲?”
小乔“切”了她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啊,屁大的事情,哭得全办公室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我都是晚上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但是我来上班就一点也不会表现出来。那一次我请了三天假,发了三天烧,第四天浑身无力,根本爬不起来,却还是来上班了,税务就我一个人做,我不来不行啊。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厉害厉害!”林扬打心里十二万分的佩服,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把痛不欲生的情绪隐藏的这么好,不让任何人发觉,这种控制力,她确是望尘莫及的。
她想起自己年纪一大把,时常因为情绪莫名低落而在办公室哭得一副狼狈的模样,脸不禁有些发烧。
“那干吗这次脸拉得这么长,跟苏小妹似的?”林扬还是有些不信。
“苏小妹怎么了?”小乔有些好奇。
“苏小妹嘛,嘿嘿,脸长啊,你知道苏东坡怎么形容她妹妹脸长吗?说她一颗眼泪流了三天,才从眼角流到嘴角。”林扬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小乔也“哈哈”地笑起来,“我故意的,这不是私人情绪,我就是对加工资这事不满,我就是要摆脸给他看啊。他倒是能干,给自己要求加了那么多钱,给我才加多少,你知道吗?”
林扬摇摇头。
小乔气愤地“哼”了一声:“才120,怎么加得出来的,全办公室就我加得最少,连小天都加了500,凭什么给我加这么点,我得罪他啦?要是以前,我工作不积极也就算了,这两年,我很认真工作的,他没长眼睛吗?太气人,去年也是,我也就加了160,连续两年都是最少,真让人寒心!”
小乔的脸色此刻又沉了下来,不过,林拨知道,她是真的在生气,可不是摆脸子给她看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睡觉吧,气也气不完,也改变不了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用她那一套处世哲学来安慰她,她是没落户,处事只能是退退退。
她打了呵欠,闭上眼睛说:“想让老板加工资加到满意,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跳槽,工资绝对是跳出来的,不是加出来的。”
她还有很多这样类似的话想说,什么“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什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却不想说了,这是她眼神还不错,心高气傲时常勉励自己的话,如今拿来说服别人,她却觉得没有底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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