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金国位处五国中央,占地面积仅次南国,土地肥沃夯实,易耕易种且大都丰收,国内多是平原为主,因此大道宽广,行军运输皆比其它四国容易的多。
而琉璃国国都名号‘广平’。地势却偏高,又有四处关隘层层护持,若无头顶的赤血北国骚扰,可谓是固若金汤了。
保卫这所金汤金国的乃是最受琉璃王信任的护国侯李振大将军所率李家军。其军队训练有素 作战勇猛 忠诚无二。
话说此刻,李振将军一身银色战袍,带着小股军队迎面而来。与他并驾齐驱的乃是琉璃国年过半百的丞相魏啸。这魏啸一个劲的往前挤兑,眼睛瞄着李振的马蹄,誓不肯落下一步,这二人加上两头体积庞大的战马,将小巷去路彻底堵死。
南国公主见此情景,也不的不停下脚步,杵在一众人马对面
魏啸下了战马,强忍着已经麻木的腿走上前来:“我王听闻南国公主以至都城,特派我等前来相迎”
问魄珠在斗篷内微微亮了亮,南国公主未取斗篷,仅是点点头微做示意: “只是路过而已,不必麻烦”
李振下了马,这才迎上前:“公主自南国远道而来,路途遥遥,多有辛苦,我王已经备下宴席,还请公主随我等一同入宫”
问魄珠再次闪了两闪,曦月抬起手,认真观摩,随后将目光投向李振身后的黑袍男子,男子七尺有余,墨发散着直接披在身后,双眉入鬓,鼻有断骨,应是受过伤。曦月不自觉囔囔一句:“理应拜谒”
李振随着她的目光,随即介绍:“这位是我国国师徐毓大人,信奉道法幻术,常伴我王左右。”
“君侯,那并非幻术,而是神给我的指引”徐毓一身黑色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狡辩的表情都要显示的神圣不可侵犯,这样才配得上一国国师的气度。
李振并不在意这些,继续介绍:“旁边这位是我国左轮侯,系我王王弟木格殿下”
“看那双火红的眼睛就知道”公主身边持剑的朝云说道
左轮王更正道:“是暗红色,曦月公主”
“这位乃我国学士永泰大人,亦莘莘学子之首……”
“问魄珠都知道”曦月公主打断他的话,再次将目光移回李振身上:“再旁边是你儿子”
李振盯着曦月,点点头:“没错”
“他身上有我族气息”
李振一怔,随即掩饰失态,回头看了一眼一身铠甲的少将:“他是我与夫人次子,名唤李生”
“问魄珠全都知道”白发公主再次拧眉重复这句话,也始终未曾取下斗篷,在侍从一左一右护持下徒步走去王宫,而一群迎宾队伍只得惺惺跟随。
李振的马这次走在后头,喊住一身铠甲的少将:“阿生,今日之后,尽快赶赴北方,投你叔父帐下历练”
“父亲?”阿生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父亲为何要命他去那里?北方寒苦不说,一旦前去守僵,便要时刻面对战场,别说富贵荣华,性命生死都要随时交付,关键是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归来,他舍不得一众兄妹,更舍不得离开小棉。
“自古忠孝难全,你全力为国效命,我与你母亲,便不指望你侍奉身前尽孝”
“父亲早有打算还是临时决意?”阿生闷闷问道
阿生何等聪明,察微观末自是一等,怎会忽视方才父亲与南国公主交锋时脸上细微变化。阿生有直觉,自己的离去,肯定与南国公主那一句话有关。他想着,不自觉嗅嗅自己的身体,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只是儿子有儿子的猜想,做父亲的有父亲的打算,李振知道,阿生自小机灵,正直又勇敢,在家上孝长辈,下助兄妹,就连仆人偶尔打架斗殴皆都是他一手调停。三年前入军磨练,一出场便是剑术骑射样样绝伦,赢得赞誉不断。阿生是他最骄傲的孩子,没错,他还是琉璃王最信任的臣下也没错,只是,自己父亲李树突然病逝,唯一的弟弟身在边疆,他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子独自苦撑大局,丞相魏啸显然已经瞅准时机开始显山露水,此番南国公主来意不明,尤其是在说到阿生的时候,让他格外不安。当此变幻莫测的时局,李振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更不知道是否还能保住所有孩子不受风雨侵袭,亦不知这安排下的第一步是不是正确的第一步。
“孩儿身为人子,自当永侍父母,父亲命孩儿守疆孩儿不敢不从,但可否缓过两日,容我与家中兄长妹妹慢慢道别”
“罢了,这两日你便安心在府陪伴你母亲吧”
“多谢父亲”
“回来”李振喊停就要拨转马头的阿生,他仔细打量着阿生,这是他的孩子,不仅遗传了自己笔直的鼻梁和宽阔的肩膀,更是为人潇洒,做事利落,像极了世世代代的李家人,阿生是李家的子孙,他为能生出这样完美的孩子感到骄傲,在不远的将来,他一定会是个比自己更优秀的军人。李振坚信这一点
“听着,这是将军给少将的最后一课:有句俗语叫做慈不掌兵,记住它”
阿生闷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显然,最慈爱的人是他,但,他却是琉璃国最厉害的将军
“孩儿记住了”
“恭喜你成人了”
“大哥成人前的最后一课跟我一样么”
不,阿阳自小跟随李振一起打猎,可从来不会哭着央求放过猎物一马。因此阿阳的剑术骑射都是全琉璃国最好的,阿阳的手下若是犯了错,一律按军规处置,别管那人是丈人还是亲爹,阿阳是天生的将军,比自己要强很多。做事雷厉风行,倒像是西部的黑域秦人一般崇尚规矩。所以,阿阳的最后一课,当然不是这个。他也不担心阿阳会在以后的路上犯这样的错。
但是李振敢保证,阿生会,因为那个哭着鼻子求他放过受伤小鹿的孩子就是阿生,后来,他知道求没有用,便故意射偏飞箭,几乎救了附近所有林子的动物,害的全府上下,没人穿的上一件皮袄过冬。
“跟你母亲说,我不回去用饭了”李振说着,夹住马肚,打了个‘止’的手势,示意不必跟来
………
李振自小与琉璃王木阙一处读书,成年后又一起为质位处西方的黑域秦国,二人异国他乡一起生存,自然感情深厚,后来金王木贠暴政之下,强娶与木阙婚约在先的李家小妹李辛,二人便在黑域各自娶妻,以获得秦国支持起兵。
当今琉璃王娶了大公主降若霖,只是生产之际遭难,母子皆未曾留在世间。而李振娶有正妻乃是黑域国长公主 降子服,也就是降若霖的亲姑姑。
降子服自问贤德,当年因夫君为当今琉璃王归国而战,自己虽然贵为一国公主,仍千里迢迢追随夫君来到琉璃广平,为他打理府中事宜,先后生育三子二女。李振虽不是柔情似水的温润男子,却在风沙战场的男子气概下,对自己保留着一份尊重与真挚。多年来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不曾像都城其他贵族那般,侍妾无数。
若无眼前这个明唤小棉的少女,便算是圆满非常了。
小棉仍旧穿着麻衣孝服,因为她的爷爷刚刚去世不久。她坐在庭院里,初梅围绕身边,映衬出一张色韵双绝的面庞,她或许没有黑域家族的端庄,亦没有李家人的威武。却独有一份如同春水暖香的温婉柔情。降子服猜测,那应该来自她的亲生母亲。而每次见到这张脸,降子服都会不自觉想到当年满身满脸鲜血的丈夫将她抱回时的模样,以及坚定的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女儿,她应该回家”
那时,降子服刚刚生下第三个孩子阿瑤不久,丈夫却丝毫没有顾及她的心情,由此看得出,他很爱这个孩子,应该也很爱她的母亲……不,是一定很爱她的母亲!
…………
小棉能感觉到一抹熟悉的目光,她抬起头时,果然从对面楼阁上的栏杆处寻到那抹目光,那目光中找不到属于母亲的疼爱,有的只是隐隐带痛的恨意。
小棉合上书,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痴迷于刀剑的小妹:“阿末,你娘在看你呢”
那个梳了两个花辨头的阿末听了这话,立马将刚刚擦拭好的木剑背到身后,抬眼四看,才寻到楼台处的子服夫人。二人这才齐齐立起身子,施了礼数。
子服夫人虽未出言责怪阿末,却仍旧未露丝毫喜色,由人侍奉着远去。
阿末吐了吐舌头,盯着少女漆黑如墨的眼睛道:“二姐不必在意,母亲天生这副脸孔”
小棉笑笑,并未说什么,只将书本重新翻开,映着耀眼的太阳继续痴痴啃读。
也不知过了多久,肩上多了一只大手,头顶传来一声极富磁性的问候:“阳光这样硬,仔细眼疼”
小棉抬头,简单施了礼,喊一声:“阿生哥”
“二哥”阿末见到李生,连忙拎着木剑兴冲冲跑过来
李生不得不从小棉身上移开眼睛,伸手接住阿末:“你这家伙,又重了些”
阿末倒不在意,从李生怀中挣脱,抢言道:“二哥,你的劲弩呢,可否借我玩玩”
“伤人利器,怎可随意把玩”
“那你们何时狩猎,可否带我一起”
李生对她摇摇头:“女子不能参与狩猎,你该随着阿瑤一起织布刺绣”
“大姐不喜欢与我一起”
“那是因为你总捉弄她”阿生回头看了一眼小棉,又说道:“或者像小棉一样,多看点书,补补脑子”
阿末努着小嘴,显然不是很开心,李生笑了笑,又道:“答应我,以后不可以捉弄阿瑤”
“我尽力而为”阿末满不在乎
阿生得到保证,从腰间取下一把小一号的短剑递给阿末:“试试趁手不”
阿末看到短剑,圆圆的眼睛立刻有了光彩,立刻接过,将细剑取出剑鞘,细细观摩,手指不由的想伸去抚摸,却被阿生一把抓住:“这是真剑,小心割伤”说着,带动阿末手腕,撑开胳膊,指着院子里的空地:“第一课,用敌人的身体去试剑”
阿末十分开心,举着剑,寻到三俩会武艺的侍从,去了后院空地一起挥剑。
小棉停下翻书的手,抬头看向挡住阳光的阿生,阿生眼含说不清的笑意,弄的小棉心里毛毛的,还以为自己的脸脏了,卷起袖口擦了擦嫩如豆腐的小脸。
阿生笑的更开,扶着身旁的石阶坐到了小棉身旁:“昨日早晨,随父亲去了南巷迎接南国公主”
“南国公主?”小棉瞬间来了兴趣:“可是传言中头发和眉毛都是白色的那个?”
“这我倒没注意,但,我发现你们的眼睛很相像”阿生停了停,见小棉不言只笑,便有些着急了,强行解释道:“是真的,虽隔的很远,她的斗篷很大,又把脸遮去大半,但我真的觉得你们眼睛很像”
“隔的很远,又遮了大半的脸,你又怎么看的清”小棉垂下头,边翻书边说道:“你每每见到外面女子,便要说与我相像,远了不说,上月去御史大人家做客,觉得他家小姐与我唇间相像,前日入宫回来,又说大王得宠的歌姬腰身与我相像,今日越发不靠谱,又说南国来的公主与我眼睛相像”
再抬头,只见阿生已经羞红了脸,也不肯再接话,小棉却不打算放过他,心念一转,继续说道:“只是歌姬小姐我比得,这南国公主我比不得”
“怎就比不得,在我心中,你比那公主更珍贵”阿生说了这话,脸颊自顾更红了个透
小棉愕然停下翻书,不自觉的皱紧眉头,随后敲打道:“听闻那南国公主乃乱伦所生,才会通体洁白有此异像,贞妲南国也因同族通婚而受尽磨难,如今族人凋敝,后继无人,想来,这一切皆非正道”
阿生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她是在提点自己,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对她的情自然就是世俗不容的情,此刻,他倒觉得,若生于贞妲南国,也是挺好的事情,至少,那里的人是接受这份情的。阿生痛苦的闭上眼睛,后悔为何要对她提起那个南国公主,这会子可是全乱了,道别的话再没脸说出口,就连如今握在手里要送她的东西,也莫名难以启齿。那是昨日见到南国公主时,听人议论她手中珠子,阿生也觉得好看,便找了都城最有名的手工店,拿了祖母临终前所赠的东海靛石,亲自盯了一日功,急赶慢赶赶出来的。
阿生干坐了一会,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什么也说不出口,索性便不曾道别,只将要送的东西放在石台,说了句:“这个送给你的”就尴尬离开了。
小棉看着石台上阿生留下的玉环,仔细抚摸,仿佛上面还粘着阿生的体温和汗水。上面襄砌的宝石格外耀眼,小棉虽不知这是什么石,却记得,阿生曾想将这石头砌在自己的宝剑里,终是没敢动,因为那是素来偏爱他的祖母临终前留下的,嘱咐过是要传家的。日后娶了妻室,一代代传给他的子孙。
小棉思索良久,终究决定先收起来,等哪日再见阿生便还给他。
只是,小棉不知道,这一等,早已不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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