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学期开学了一个月后,高鹏在内地工作的两个姐姐和他的联系密切了起来。文静听高鹏说过他的大姐夫在河南某县给县长开车。这个工作,社会地位是不太高,但却是每天都在领导的身边晃来晃去,是个距离领导很近的位置。高鹏姐姐一心想通过丈夫帮忙给高鹏在内地找份工作。高鹏把家里的这个意思也给文静透露过。但文静从他的话里没有听出一点要捎带她的意思。所以她面上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暗暗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也在盘算着自己的着落。但是,不论怎么盘算,文静觉得自己除了毕业后回父母所在地之外,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在那个时代,正规大学的学生毕业后都由国家统一分配工作,一工作就带着干部指标。像文静她们这样的自费上学拿了个学历的学生都得自己想办法找工作。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在社会上又不认识什么人,能找什么工作呀。她只有回到父母所在地,看看当地学校有没有什么缺口,想办法补进去当个代课老师罢了。所以,一想到工作的事情,文静的情绪就一落千丈。父母所在的那个地方,深处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和一个与世隔绝的荒原没什么两样,什么现代化的工业都没有。距离自己家六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叫阿克苏的小城,人口不足十万人,文静长到这么大,也顶多去过两三次。交通极不方便,每天只有一趟班车,早晨去,傍晚回来。整个戈壁滩上就那么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沿途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千里戈壁茫茫苍苍,看不到一点绿色。白花花的阳光把天地连成一片。偶然看到隔壁沙海中冒出一株红柳或骆驼刺等沙漠植物心中都有种豁然开朗,耳目一新的兴奋。除此之外,就是索然寡味的戈壁,一看几个小时,甚至是从早看到晚都是漫无边际的戈壁荒漠。坐在车上,从上车到下车都是这一个景色,看得人昏昏欲睡,看得人几欲发狂。文静每每想到将来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一生,都有种跌进了万丈深渊的感觉。她有时在想:如果有个男人能领我逃离哪里,我就一定以身相许。可是,经过了无数漫漫长夜的辗转反侧,她也没有想出一个脱离那里的办法。那可是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期,在遥远偏僻的新疆南部,别说一个女孩,就是男人都没有几个敢于脱离那种环境的,因为他们的与世隔绝,对外界竟然一无所知,所以也有一种空洞的恐惧。
文静和高鹏谈恋爱的初期,她从心里还是没有多看上这个男孩。他个头矮,才能一般。可是想到高鹏的爸爸是他们当地一所小学的校长,在当地也认识一些人,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和高鹏的关系也就勉勉强强地维持下来了。现在可好,人家家的人给人家往内地办呢,根本就没有把文静考虑在内,文静就有一点气不打一处出了。
文静和高鹏关系热烈的时候,他们去米泉最大的照相馆拍过几次合影。摄影师的技术不错,把他们俩都拍得光彩照人,俨然一对才子佳人,画面喜庆温馨。所有的照片都保存在文静这儿,她心情好的时候也常常拿出来欣赏一番。每次看到高鹏眼含如水的目光拥她入怀的时候,内心都充溢着暖暖的柔情。但不知最近是怎么回事,文静现在再看这些照片的时候就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这天下午,高鹏来文静的宿舍取一封高鹏姐姐的来信。高鹏没有当着文静的面把信打开看,文静心里就有老大的不痛快。她吃准他们的信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也没有把注意力纠结在那封信上,只是和高鹏说了些别的无关痛痒的事情。可是,心里的不痛快就像一只被关在囚笼里的困兽一般横冲直撞。最终两个人竟然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拌起了嘴。没说几句,文静一把抓出她俩过去拍的照片,拿起剪刀就剪了个稀巴烂。高鹏夺了两下,也没有抢救出来几张,两个人也就不欢而散了。
文静他们学校收发信件的老师因为知道文静和高鹏的关系,每次有高鹏的信了,她找不到高鹏的话,就把信交给文静,让文静代为转交。这次也不例外。文静拿到信后,一看地址,又是他那个大姐的来信。出于好奇,文静就用小刀从信的底端悄悄把信启开。看完信的内容,她就有点勃然大怒。在信里,他姐姐让高鹏不要恋爱,随时做好去内地的准备。
看罢信后,文静恨得牙根痒痒。特别是看到高鹏最近有点神出鬼没的不坦荡,她就有种气冲霄汉的冲动。文静感觉出她和高鹏的关系正走在一个敏感的拐点上。她已经预感到高鹏正在一步一步按照他姐姐设计好的路线行进,至于她文静恐怕在他的心里已经连一泡狗屎都不如了。她与其最后被人家弃如草芥,还不如趁早先下手为强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今天的毁照片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下一步做什么,她还要走着看。
又过了一个星期,高鹏告诉文静,他要去一所附近的学校实习,教初二两个班的语文。文静问他怎么联系上的这所学校。高鹏说是谢红梅联系的,谢红梅有更好的去处,就把这个实习的机会让给他了。文静也没有说什么,心想或许分开来一阵,大家都可以冷静一下,好好思考一下如一团乱麻的生活。高鹏告诉文静这个消息的时候,兴致还很高,拿他自己的话说他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宿舍,以后和文静相处起来也方便了许多。文静的心里却不以为然,她有种凄凉感,她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走不到一起,就没有必要单独相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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