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里的惨案

作者: 许米娜是也 | 来源:发表于2017-12-06 17:00 被阅读340次

    1

    我是学历史的,其貌不扬,刚来上海时的100多次面试真是一部丑女孩的血泪史。

    为了弥补身高的不足,我蹬着10厘米的“恨天高”,穿着呼吸不畅的束身内衣,拖着我100多斤的肥躯,挤地铁、换公交,有时还要乘轮渡,横跨黄浦江两岸,游走于松江、青浦、崇明、长兴岛,面试了上百家位于民居、车库、垃圾场、乡村、部落、荒地的民营企业。

    回答过的面试问题如下:

    “你在上海有房吗?”

    “你愿意买公司5万元的股票与公司共同发展吗?”

    “你是处女吗?”

    “如果你的上司打你一个耳光,你会如何反应?”

    “你能讲出我们公司创始人的十个小故事吗?”

    “我们公司有极大的发展空间,没有底薪,工资是抽成制的,多劳多得,有不少同事月薪十几万,当然啦,我们也惩罚后进,如果不能完成当月任务,是要罚款的。”

    ……

    好几次面试结束,我失魂落魄地乘上四号线,找到一个座位,把自己安置好,到了寄居的宜山路站也不下车,而是木然地随着地铁一圈一圈地环绕,悲伤的旋转木马。

    就在上海冷漠地对我关上大门时,和我同来上海找工作的男朋友大方,收到了市中心外资企业电子工程师的OFFER,月薪6000元,他高兴地把我举过头顶,大声唱着:“有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它在远方等我,那里有天真的孩子,还有姑娘的酒窝……”

    我为他高兴,在他打电话向社会各界报喜时,却默默走开,满心酸楚。

    2

    那时,我们在校友宜山路的出租屋里打地铺,大方找到工作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他公司附近租房。

    “等我们租了房,就可以住在一起了!”在去中介公司的路上,大方抱着我的肩膀,深情地憧憬着人生新篇章。

    “是呀,以后我们就非法同居了。”我前途茫茫,一个人举着蜡烛在浓雾中四顾茫然,人生就是一场徒劳,“大方的爱”这一点微光很快会熄灭的,我很惆怅。

    “非法同居?”没想到这四个字让大方血脉喷张:“娜娜,我等不及要跟你非法同居!”

    哼,“非法”两个字让大方如此兴奋,他永远不会向我求婚的。

    最终,我在上海找不到工作,又被大方厌弃,将身无分文地回到家乡,被母亲掌掴羞辱一顿后,许配给后巷杂货铺家里那个长年口水滴滴答的二傻子。

    3

    没想到上海租房这么贵,我俩站在地产中介贴满照片和价格的玻璃墙前,目瞪口呆。

    三室一厅18000元、二室一厅9500元、一室一厅10000元……

    “一室一厅比二室一厅还贵?”我悄声问大方。

    “一室一厅不用合租,更方便吧。”大方也被价格吓呆了,但仍强作镇静。

    “怎么办?我们一共有5000元,你看,全部都写着交三押一。”我指着一排小字给大方看,悄声说道。

    “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大方紧了紧我的手,他看我一天到晚慌里慌张,只有扮演定海神针。

    一个穿着雪白衬衣的中介看见了我们,从门面冲了出来,一脸的笑容打量着我们:“租房还是买房?”

    我们像买房的吗?我瞥了一眼大方的北京老布鞋和临别时我的好友大毛送我的回力。

    “租房,我们的预算是1000元每月。”大方简明扼要地回答。

    “1000元?”中介微微蹙眉:“我们这里是市中心地段,1000元只有合租。”

    “我们不合租。”大方迅速回答,我抬头望了他一眼,这个人在想什么?想自由自在地和我在出租屋里赤身追逐、泼水嘻戏?

    “这个嘛,就有点难度了。”中介伸出了姆指和食指,呈八字状撑住了自己的下巴,好像被大方的预算和要求吓倒,又好像在费力思考。

    大方手插裤兜,一条腿放在台阶上,不动声色地直视中介,中介的脸上画满问号和感叹号,一条腿站在台阶上,一条腿站在台阶下,身体呈弓箭状。

    我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比拼内力。

    “有了!”中介原本撑着下巴的手一拍大腿:“你们跟我来!”

    4

    我们站在一排民国电影中文员家庭一楼一底的三层房子前,各家各户伸出竹竿在空中抢占地盘,万国旗一般挂满内衣和床单。

    铁门打开后,竟然有个袖珍院子,能同时站三到四个人,木楼梯窄得像鸭肠,只有一人宽,中介领头,我居中,大方断后。

    楼梯扶手上有历史悠久的一层灰,楼道转角处摆着案板和煤气灶,灶台边上放着明晃晃的菜刀。

    斑驳的墙壁上隐隐还有褪色的暗红字迹,看不分明,也许是文革时的口号“打倒XXX!”或计划生育口号“宁可墙倒屋塌,不可多生一个!”

    再转一个弯,有一个很小的木门,我问:“到了三楼吗?”

    中介说:“再上面才是,你们那间比这间好,这间是亭子间。”

    再上一层,果真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木门,中介拿出一长串钥匙,试了几把后,推开了木门。

    木门开了,还好没有一股黑烟冲出来吞噬了我们三个,只是一股陈旧的灰尘味道有点呛人。

    进门是一张桌子,靠墙放着一张土黄色的沙发,沙发对面是洗手间,洗手间旁边有一张台子,上面放着电磁炉。

    “怎么没有床?”大方最关心的是床。

    “喏,你看。”中介指了指天。

    我们引颈向上,十几平方的房间里竟然分隔成了两层,沙发背后一张梯子通向半空中的床。

    我等待大方的反应,大方走到窗前,看着远方一幢蓝色玻璃外墙的摩天大楼,突出的尖顶像摇滚歌手对着天空竖起的中指。

    “看,那幢楼最高一层就是我的公司。”大方指着那根中指,眼睛闪着光。

    “我们就租这间。”大方回头对站在门口像草蜢一样抖着腿的中介说。

    5

    贫贱夫妻百事哀吗?

    还好我们那时不是夫妻,交三押一后,我们兜里只有一千元了,还要活到下个月大方发工资。

    “娜,我们像不像每天在南美洲旅游?正睡在海边吊床上?”大方躺在空中楼阁上,惬意地伸展开四肢。

    他自从找到工作后,每天都喜气洋洋,他的上司是读过伊顿,毕业于牛津的英国人,还有出国培训的机会。

    我仍旧奔波在上海的大街小巷,“恨天高”把我的脚磨得满是血泡,脱下来时,鞋子摩擦到血泡,钻心的痛,穿上去更痛。

    能穿恨天高,表明还有面试机会,不用穿时,说明连面试都没有。

    没有面试时,我穿着土黄色的睡衣,汲着拖鞋,窝在床下土黄色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想着大方下班时,会发现我不见了,房间里空无一物,唯独沙发上长了一朵巴掌大的蘑菇,那就是我。

    然后大方摘下了那朵蘑菇,摇了摇头,想着娜娜不在,没人给他做蘑菇汤,把蘑菇顺手扔到了窗下,一辆垃圾清运车经过,我掉落在其它垃圾之间,最后望了一眼站在窗口的大方,默默地跟他说再见。

    大方找了我三天三夜,三天后,他永远忘记了我,开始了新的生活。

    遗忘是真正的死亡。

    6

    不想变成蘑菇,我去楼下闲逛,出门前打开钱包,我愣住了,钱包里整整齐齐放着900元钱。

    他出门上班只带了100元,剩余900元都给了我。

    钱包里还有一张小纸条:“中饭吃好,晚饭等我。”旁边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按住一个正在讨饶的小姑娘,意为:“吃完晚饭凌虐你!”

    我噗哧笑了,蹬上大毛送的回力,脚步轻快地下去逛街。

    是大好的晴天,竹竿床单飘扬翻卷像蓝天下的交响乐,小衣服小帽子像一个个音符在微风中跳跃。

    有什么过不下去的日子?就算面前的门一扇扇依次关上,那就把它敲开,敲不开就推,推不开就撬!

    生命的意义就在这一敲一推一撬之间!

    7

    逛了逛才理解中介所谓“高尚地段”的含义,除了我们租住的地方是一小片石库门房子,三五分钟的路程后,就是大片绿树环绕的深宅大院,很多门前还标记着“历史保护建筑。”

    我一家家看过去“原纺织大王”、“原面粉大王”……不知道这些人在建国之后是仓皇出逃,还是弃暗投明?建设新中国后,文革中又是否全家安然?

    别墅里的银杏有十几米高,院门外的梧桐粗大到两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白色碎石小路曲径通幽,巨型落地窗里也曾灯火通明乐曲喧嚣狂欢不已。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英雄美人弹指一挥间转瞬不见,真正留下来的是什么呢?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一片片落叶被风追着往前跑,像故人杂踏的脚步。

    要记得买菜,我只想给我的男人做一顿好饭好菜。

    8

    买好青菜排骨回来,想着大方晚上能吃得心满意足,我三步五步地连上几个台阶,抱着菜找钥匙开门。

    旋转钥匙,门打开了,我啊得一声尖叫,菜滚落在地上。天啊,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躺在房间里,此刻正直挺挺地坐起来,盯着我。

    他的脸庞就是骷髅蒙着一张皮,黄色的眼珠像猫一样闪着难以名状的光。土黄色的沙发不见了,变成了一张红色的老式木床,床两旁堆满了一人多高的纸堆。

    纸堆歪歪斜斜好像随时会倒,床上的老人就不清是快要死了,还是已经死了,浑身蒸腾着难闻的腐臭,旧得发黄的棉汗衫垮垮得挂在身上,破烂的领子上是一截青筋错乱的脖子,又细又长,此刻正费力地往向伸着,喉结上下抽动:“啥人啊?”

    “我、我……”我魂飞魄散地站在门边。

    这是我的家,可这又不像我的家,纸堆右边是一口挂钟,祥云环绕的红木式样,下面还垂着长长的钟摆,催眠似的来回摇摆。

    古老挂钟旁边是一张黑白全家福,人丁兴旺的一家人,大人穿着列宁服,小孩白衣黑裤,全家朝气蓬勃,济济一堂的样子。

    哎呀,我突然意识到我走错楼层了,这是二楼!

    我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我捡着菜,带上门,跑回了家。

    9

    大方回家,我把这段奇遇告诉了他,他说我们的钥匙能开楼下的门,没准楼下的钥匙也能开我们的家。

    他叮嘱我一个人在家要反锁房门,注意安全。我们都没提换锁的事儿,我俩都知道1000元要吃到月底都难,哪有余钱换锁。

    好在家徒四壁,我们不在家根本不担心丢东西,大方在家,我什么都不怕。大方不在时,我反锁就好了。

    一早,我一个人在电脑前投简历,有人砰砰砰地敲门,我有点惊奇地打开了门,是昨天二楼的老人。

    没有比“行尸走肉”四个字更贴切的比喻了,老人就是一副行走的骨架,脸上长满了斑点,他整个上半身都倚在门上,我不敢把门开得更大,我怕他会倒在地上,全身散架。

    他爬一层楼都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此刻正趴在我的门上喘气。还是昨天的汗衫,旧的发黄,浅黄上是深黄的斑点。

    “你的萝卜。”老人枯瘦的手指黑得开裂,指甲长得弯曲到肉里。

    原来是我昨天慌张之中掉在老人家里的菜。我忙接了过来,说:“谢谢啊!昨天不好意思……”

    老人没有表情,嘴永远是长开的,好像为了得到更多的氧气,他看了看我的房间,目光停留在我的电脑上:“你会打字?”

    “嗯,我会打字。”

    10

    从那天起,老人就时常来三楼,让我帮他打字。

    老人叫钟稀衡,是一个上访十几年的老上访户。他自诉是一名退休的局级干部,在哈密路、昌平路、南昌路有三套商品房。

    他有二个儿子,大儿子是私营企业的老板,二儿子是某著名大学教授。

    老人以前一直和老太与大儿子住在一起,大儿子称生意资金周转不过来,需要老人名下的两套房更名到他的名下,这样才能在银行做抵押借到钱,老人同意了。

    房产更名给大儿子作抵押的那年,二儿子结婚,老人为了一碗水端平,将名下的最后一套房子过户给了二儿子。

    没想到,大儿子不久患癌,临终前,大儿媳带着律师在病房大闹,写下遗产都归大儿媳所有。

    这样,大儿子的所有遗产和老人的二套房都落入了大儿媳手中,大儿媳很快把老头老太扫地出门。

    二儿子也不肯收留老夫妇,说给了哥哥两套房,只给了他一套,不公平,以后也别指望他养老了。

    老人只有带着老太租住到了这里,老太一病不起,很快去世。他剩下一口气,官司从一审打到二审、然后再审,全部败诉。

    二审判决前,大儿媳带着人来老头这里耀武扬威,说全部搞定了,还报出了当权者的名字,说某某已经承诺了,再判下来还是她赢,让老头趁早死了心,别跟她斗。

    老头的恨从儿媳又转移到高官。从此,走上了漫漫上访路。

    二楼墙上挂的全家福,风吹云散,死的死,走的走,只剩老人一个了。

    11

    老人来的时候,大方都不在家。大方回家时,我常唏嘘感叹地把老人的故事讲给他听。

    大方听多了,就有点警惕。趁着一个周末他休息,大方说:“我去二楼会会你的忘年交,看看是什么人。”

    我躺在床上伸懒腰,抱着被子看方格窗子里的云,电线杆上的麻雀跳来跳去,只要大方在家,窗里窗外都欣欣向荣。

    大方一去不回,十点、十一点、我等到十二点,他才回来。

    “老人家以前是学土木工程的。”大方报告着,他对读书人有特殊的感情。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水煮白菜,可怜啊。”大方说。在大方看来,只要能吃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吃不饱,那就是天塌了。

    “中午红烧肉,我们少吃两块,你送点过去。”大方说。他担心自己会不知不觉把肉吃光,动手分了一小碗出来。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我关心他,他关心世界。

    “重听了一遍你讲的故事呗,唉……”

    12

    老人的信一般是这样开头:

    “我于2010年07月25日致xx同志的来信(编号:xxxxx),你们给转到上海市高级法院。市高级法院转给XX区法院了。再次石沉大海!十多年来,一贯如此!……”

    老人气息奄奄,那件发黄的旧汗衫越来越空荡,瘦得越来越吓人。

    他只有在坐在我边上指挥我写举报信时有几丝活气,我一边打字,一边叹息,有一次忍不住说:“要么算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结果……”

    “怎么算了?不可能算了!张雅菊(大儿媳)害我家破人亡,侵吞我房产,殴打我老婆,害死我儿子!我去她单位找她,被她带着人打断一根肋骨,我不可能算了!”老人拍案而起,眼睛冒火。

    “她卖淫给高官,影响判决,窃听我电话,了解我上访动向,卖身给黑社会,多次上门殴打我!”

    按老人上访材料里的记载,张雅菊早已年过五十,还能黑白两道通通睡遍,我半信半疑。

    13

    有一天,大方下班带回来的不是菜,而是花。

    大方拉着我房间跳舞,告诉我,他不仅提前转正,工资还涨了一级。他的英国上司给他的考评是“方是众多年轻人中最卓越的一个,我深为他的工作表现而感染。”

    我静静地笑着,摸摸他的头,像夸孩子一样夸他,他沉浸在喜悦中,不曾注意到我的落寞。

    第二天,大方很早走了,我刚准备上网投简历,门又砰砰响了,我打开门,是二楼的老人,钟稀衡。

    老人红光满面,异常地高兴,跟我说:“要再麻烦你一下了,我的案子有了进展!你再帮我打印一个材料。”

    我忙把他让进门,给他倒了一杯水。

    老人坐定就说:“我找到了张雅菊十多年前的姘头,他同意出来作证了,他说他也被张雅菊玩弄了!”

    我对老人的行动力刮目相看:“这个人可以证明什么呢?”

    “证明张雅菊是个坏女人!我儿子还没死,她就跟这个男人搞在一起。她亲口对她姘头说,我儿子不想把遗产给她,她说帮我儿子取钱,拿到密码,一天提5000元,连提了几个月的钱,把我儿子的钱提光。”

    “你说我儿子连钱都不想给她,房子会给她哇?我儿子的遗嘱是被胁迫立下的啊!”

    14

    老人一下子好多天不见了,房门天天关着,可能是去忙上访的事了。

    我每天下楼路过二楼那扇散发着怪味的木门时,都会有一阵莫名的悲伤,为老人的人生?为自己的落寞?为我和大方之间越来越巨大的鸿沟?

    楼下天井里有一只猫,棕色的毛结成一团一团,瘸着一条腿,撅着尾巴,不信任地看着来往的行人。浅黄色的瞳仁里都是冰冷的绝望。

    “咪咪咪咪咪咪”我叫着它,想喂它一点东西吃,它并不对我格外信任,它弓起身子,悄无声息跳上短墙,俯瞰着我。

    我把盘子放下,一点鱼头鱼骨,对它说:“对不起,我只有这么多了。”

    它从不当我的面吃,但几个小时后,我再去楼下,就能看到一个光盘。

    它从不走远,吃饱后也不驯良,远远地拖着瘸腿绕圈,和自己的尾巴玩,有时追着自己的影子。

    我拿走光盘,对它说:“咪咪,明天见!”

    15

    我能听出大方的脚步声,他从来不是一级一级上楼梯,而是三五级跳着上,他下班肚子饿,总是急着吃饭。

    他上楼的脚步声是一段旋律,标题是“喜悦和焦急”,只要听到这一段旋律,我的心就从天花板回到胸膛,踏实了。

    这天他下班的步伐声只有焦急,没有喜悦,咚咚咚地像打着鼓,我忙打开门,他冲了进来:“楼下老人怎么了?”

    “不知道啊,好多天不在家,可能去上访了。”我答到。

    “你来看!”他鞋都没换,把我拉到窗边,一辆120的车子停在门口,旁边还有一辆警车,警灯正闪着。

    几个护士正抬着担架,往120车上送,担架上是黑色的大口袋,拉链全部拉上了。

    “啊?怎么了?”我往门外走,大方也跟着。

    到了楼下,120和警车已经开走了,围观的人们正议论纷纷:

    “二楼那个老头自杀了!”

    “死了好多天了!”

    “孤老头子,没儿没女的。”

    ……

    16

    “自杀?不可能啊?上个星期,他高高兴兴地跑来找我,说案子有进展了。”我抬头跟大方说。

    那只棕色的病猫,第一次缩在我的脚边,离我这么近。近看更是惨,一撮一撮的毛发,还秃了好多块,露出红红的生着癣的皮肤。

    冬天的夜,暗特别快,不是渐进的黑,而是一个黑口袋突然就罩了上来,扑天盖地无可抵御的夜。

    下楼时走得急,没穿外套,很冷。大方看我瑟瑟发抖,拉着我的手上楼,这一次,他走在前面,让我走在后面。

    路过老人房间时,我停住了,已经在上一层台阶上的大方也停下来看着我。

    “我想看看他的房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可是突然就有了。

    我掏出了我房间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老人的房间。

    大方没有制止我,站到了我身后。

    门开了,吱呀一声,我抖着手,找到了门边的电灯拉绳。

    全家福还在,一人多高的举报材料还在,床还在,被子是掀开的,床单上是一个暗红色的人形血印。

    “他在床上把自己砍死了吗?”我拉紧了大方。

    窗户没有关紧,一阵风吹动了破旧的碎花窗帘,像坟墓里女尸正在腐烂的裙摆。

    “走吧。”大方拉着我,关灯,关门。

    黑暗的楼道里,大方拉着我一级一级往自己家走。

    “我想知道真相,大方。”我缓缓地说。

    “我不想知道,娜娜,真相不重要。”大方抱紧了我的胳膊。

    17

    冬天的夜,据说马上要零度以下了,那只长着癣的猫,都是在哪儿过夜?

    365日更挑战第29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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