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明(下)

作者: 由贵 | 来源:发表于2018-10-05 16:38 被阅读144次

    “对不起,我受不起这样的大礼,请您拿走吧!”一平站了起来,正准备离开,唐先生迅速扯住他的衣袖,恳求道:“大师,拜托你帮帮忙,如果钱……”

    “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和尚,不是道士,不懂什么奇门盾甲之术,你求我也没用,最好还是为令尊换块地比较实际。”

    “可是,可是,我们真的很希望大师可以帮忙,至少可以为家父做场法事,重新超渡一下他的灵魂,可以让他安息。”

    “超渡?”

    “是的,能不能将这只手放在寺院,大师诵经净化一下,我才可以拿回去埋了,不然我心底不安,总不能这样随便带回去埋了。”

    “这是可以,不过钱……”

    “没关系,这支票就当成诵经的费用。”

    “不,你还是施舍给那些需要的人,令尊在去世后发生这种事,虽然不幸,但也是生前的功德渊源,这些钱你还是做点好事,为他积点阴德。”

    众人出了方丈室,进了不远的一座殿堂,殿门外塑两执金刚像,殿内塑四天王像,虽然石像的朱漆早已无光,但依然不减威武神通之气,装着手的盒子放到神坛上,一平一手敲起木鱼,一手握着念珠,闭着眼睛开始诵经,月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烧了一炷香迅速插到坛上的香炉。

    “爸,你听得到吗?快安息吧!快安息吧!快安息吧!”唐先生合拢着双手默念,良秀感到作为一个外人站在一旁观看人家的法事,不免显得尴尬,但此刻又找不到理由离开,而且在殿堂乱溜达显得更为唐突,王羽跺着脚,并向良秀挤了挤眼,良秀也不耐烦地舔了舔嘴唇,思考着找个理由开溜。

    “我一定眼花,一定是眼花。哦,又动了,不,还是眼花,是眼花。”良秀将视线从神坛上挪开,望着殿外的风景,深深吸一口气,心里一阵慌乱,他暗自默念道,“天啊!那东西在动,不可能,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幻……”

    “哇呀,那是什么?”身后传来神经质地叫嚷声,良秀迅速转过脸,见唐先生一脸惊愕两脚发软向后退却,颤抖的手指死死地指着神坛上那个盒子。

    “手,那手在动啊!”王羽拽住良秀的衣服大叫起来,良秀哑口无言,只是呆呆地盯着那只像蜘蛛般敏捷在神坛四处爬行的手,他心底似乎有点暗自庆幸,大概是因为证实他没有见到幻觉,不必再怀疑自己的神经问题,但眼见这些现象又实在不符常理,此时此刻要是露出喜悦之色,反而显得更为不正常,在这种复杂的心理冲突下,他只是毫无表情地说道:“哦,是的,那手动了。”

    “怎么回事?”一平站了起来,虽然瞪大了眼睛,情绪显得有点激动,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恐惧,他的表情虽然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愤怒,锐利眼光没有落在神坛那只手上,而是扫视着殿内的角落,大声呼唤道:“月光,你给我出来,快出来!”

    “一平法师,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先父显灵啊?”唐先生忧心忡忡地问道,一平脸上浮起一丝愧色,忽然见到月光从门边闪过,正要冲上去,却被唐先生一把拉住,唠叨个不停。

    “唐先生,请冷静一点,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必紧张。”

    “不是我想象那样,但为什么那手会动,这是怎么回事?你要解释一下!”

    “冷静一点,这只是一种,一种幻觉。”

    “幻觉?我见到那手在动,你却说是幻觉,而且不只我看到,这里的人都看到,”唐先生环顾四周,见到旁边的良秀就拉了过来,问道:“年青人,你是不是看到手在动?”

    “我,我,我……”良秀打量了一平法师的神情,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似乎在告诉他不要说话,但是唐先生又在一旁催促,他显得有点为难,一直犹豫不语,忽然眼睛往神坛一瞥,忽然叫起来,“啊!那手,那手不见了!”

    “手呢?手呢?在哪里?”大家的眼睛打着转,四处搜索,忽然王羽指着香油灯,叫道:“看,手在那里。”

    “爸,你究竟想做什么?爸,你快下来吧!”唐先生精神恍惚地叫道,脸上的表情扭曲在一起,像是高兴,但似哭泣,旁边的两个随从见情形有点不对立即上次搀扶。

    “那手究竟想干什么?不会想到处乱爬一通吧?”王羽暗笑道,“开始还觉得恐怖,现在却感觉很滑稽。”

    “王羽,你少说几句,那东西好歹也是人家父亲的手。”良秀小声说道,他无法王羽把这一切看得如此轻松,他一直笼罩在恐惧之中,胸口有股说不出的压抑。就在这个殿堂内,良秀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潜藏在那只早已腐朽的残肢之中,用来自黑暗的力量去驱动这只手,现在正向他慢慢地,慢慢地,逼近!

    “啊!”良秀惊叫一声,脚迅速一缩,见那只手爬到他跟前,停了下来,用粘了香油的手指开始在地上画出一些不连贯横线。

    “我爸想干吗?”

    “不清楚,像在画些什么?”

    “我觉得像在写字。”

    “是的,是汉字。”

    大家朝良秀围了过来,低着头,屏住呼吸,注意着那手的一举一动,渐渐一画,二画,三画,直到最后那一笔落下时,那手忽然间不动了,像是刚才符在手上的生命力倾刻间消失,那手恢复了之前的死状,现在只不过是一只腐烂得并不完全的残肢,同时一个潦草的字迹出现在地面上——“黑”。

    “黑?”大家面面面相觑,口中重复着这个字。

    “一平法师,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字代表了什么?我爸究竟要告诉我什么?你知道些什么?我要怎么做?我……”唐先生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发问,一平皱着眉头,蹲下身子端详着字迹,不一会儿,他抬起头,故作正经地说道:“也许,也许令尊是想说关于他墓地的事与黑,黑,黑…”

    “黑什么?快说!”

    “黑幕!”

    “黑幕?”

    “是的,黑幕!”一平望着唐先生坚定地说道,“也许令尊生前涉及到什么事情,卷入过一些背后黑幕事件,所以捣毁墓碑的事一定与仇家有关系,虽然你刚才否认了这种说法,但有可能只是那个仇家你不知道而已。”

    “这……”唐先生眼光闪烁不定,用手揉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商场上确实有不少黑幕,这点很难说,只是我要怎么做才让家父的墓免受侵扰呢?”

    “唐先生,这就看你自己了,多做点善事,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阿尼陀佛。”一平法师将地上的手放回盒子,递到唐先生跟前,说道,“刚才已为令尊的手诵经,现在请你将它入土为安吧!”

    “多谢大师指点!”唐先生向听了一平一番似乎有所三角,向大师道谢后,立即匆匆离去,但良秀却立在原地,他回忆着刚才那一幕,地上的“黑”字像是刻在他心坎上,压抑在胸口下那股心火忽然爆发,使他大声嚷道:“大师,你为什么要说谎?”

    “什么?说谎?”

    “是的,你刚才就是在说谎!”良秀站到一平法师面前,指着地上的字,说道:“这个字根本与商业黑幕扯不上关系,而且那只手也不是要告诉唐先生什么教诲,你明明知道,但是你说当前众人的面说了谎。”

    “那么,依你的意思,你觉得那只手想说什么呢?”一平笑着反问道,他并没有因为良秀冲动的语气而生气,反而走到神坛边,伸手将香炉内一炷燃尽的香拔了出来,递到良秀面前,平静的说道,“知道吗?刚才就是这个东西作罢!”

    “香?”良秀接过香闻了闻,又递给王羽,王羽闻了一下,吐着舌头,说道:“味道怪怪的。”

    “什么味道怪怪,这可是我们寺内的宝物——返魂香。”

    “返魂香?”良秀与王羽惊讶地叫起来。

    “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这是《十洲记》上记载的一段异闻,传说虽有夸大之处,但返魂香去腐生肌的奇效确实无药可敌。”

    “大师你还真会开玩笑,我才不相信世上有这东西!”王羽哈哈大笑起来,见良秀一脸阴郁,不禁问道,“喂,难道你相信吗?”

    “我曾经看过《汉武帝内传》这么记载: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据说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

    “年轻人,看来你读书还挺认真的。”一平拍拍良秀的肩膀说道,王羽迎上前,说道:“啊!啥意思?这不是讽刺我吗?”

    “但是我还是很难相信这种东西的存在,如果真的这样,那不是死人都可以起死回生了吗?”良秀问道,王羽也在一旁附和。

    “所以我说古书的记载有夸大之处,事实上返魂香只能招来死者的魂魄,但却无法令死人真正回生,只能在香燃的期间,将生命力注入尸体,令其返魂与亲人相会,但香灭之时,死者魂魄依旧要离开。如果你们有注意到,刚才燃香期间那只手开始动,而香灭时,那手也随之恢复原样。”

    “乱七八糟,什么魂魄,什么尸体,什么手,阿秀你别总是讨论这些奇谈怪论,”王羽蹲在地上,抓着良秀的衣角,敲着手表说道,“你看,你看,都快中午,不是爬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就是为谈这些东西吧?”

    “哈哈……”一平大笑起来,说道,“不错,不错,现在应该去解决肚子的温饱问题,不要再谈这些不沾边的事,年轻人,回方丈室用膳,不要在此闲聊了,月光,月光,快出来!”

    用完午膳后,一平与良秀、王羽继续聊了一阵,但却对唐先生的事只字不提,王羽的直性子也没把这事放心上,早拉着月光当导游,拿个相机像游客似的到处乱拍,倒是良秀还心存疑虑,虽然一平向他告知了返魂香的事,虽不管真假,但良秀想知道的并不是仅仅如此,他有太多的心结还需要一一去解开。

    “大师,今天打扰了,我们先告辞了。”傍晚,良秀与王羽正在山门外与一平告别。

    “太阳快下山,山路崎岖,要多注意!”一平寒暄了几句,见良秀脸上还存几丝猜疑之色,便主动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吗?”

    “虽然你解释那只手是由于返魂香的效用才会动,但我还是有点搞不清楚,那只手写的‘黑’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且为什么要写给我看呢?”

    “也许这是一种缘,唐老先生的魂魄希望让你为他做什么?那个‘黑’字就是一个提示。”

    “希望我为他做什么?我能为他做什么?”良秀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事实上,我这次来是有一些关于自己的问题希望大师能帮我解开。”

    “冥冥中自有其安排,你不必多虑,只管回去就是。”一平拍了拍良秀肩膀,笑道,“年轻人,来日方长,有什么问题不必着急,往后还有时间。”

    “是的,多谢大师指点,我们先走了。”良秀与王羽转身离开,月光忽然迎上来,拉住王羽的衣角,说道:“长毛怪哥哥,半山有野兽,你可要小心!”

    “啊!什么?野兽?”王羽捏住月光的脸蛋,笑道,“你这小和尚想吓谁啊?”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你不相信就算了,反正这野兽厉害得很,不过你遇到时只要大喊‘抓贼啊’,它以后就不敢来了。”

    “还有这种白痴野兽,不会是什么豺狼野狗之类吧?”

    “嘻嘻,这野兽可有个独特的名字,叫黑……”月光还未说完,一平大声呼喊道,“月光,又在耍什么把戏,中午的事,我还忘记打你屁股!”

    夕阳西沉,冷风潇潇,树叶的阴影映在寂静的山道上,远处的群山传来几声猿啼,潮湿的泥土吐露出丝丝寒意,山林随着光线的转弱笼罩上阴郁。良秀与王羽踏着崎岖不平的小道走下山,一路上显得有点吃力,眼看夜幕快降临,他们心底越是着急,光线一弱,眼睛看不清,加上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四处弥漫阴凉之气,令人有点不寒而栗。

    “阿秀,阿秀,你看,那是什么?”王羽抓住良秀的背包,指着树丛里一座坟墓,良秀睁大眼睛藏在树丛观望,见坟前隐约有一冰蓝色的火焰,不禁叫道:“哎呀,那是鬼火?”

    “啥?鬼火?少来吓人,连小学课本都说那叫磷,我还以为是月光那小和尚说的野兽。”王羽冲出树丛,大步走上山道,良秀还在一旁端详,说道:“等等,那就是中午那个唐先生父亲的墓,可能没那么简单。”

    “管他的,我现在要快点回宿舍吃饭,哪里有……”王羽还未说完,“哎哟”一声被山道上一东西绊倒,重重地摔了一跤,坐在地上骂道,“混蛋,哪个家伙将这些石头挡在这里的?”

    “不,那不是石头!”良秀扶起王羽,用树枝拨开粘在“石头”上的枯叶,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一看,忽然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脸色苍白,双唇微颤,吞吞吐吐挤出几个字,“这,这,这是人,人头。”

    “人头!”王羽蹒跚地退后几步,惊叫道,“啊!难道有野兽吃人?”

    “慢,慢着,这好像是从尸体上砍下来,血都变黑了,有些还是白骨。”

    “阿秀,你几时对尸体这么有究竟了?快走吧!别在这里了磨蹭,这地方真是阴凉,什么死人头都有,真臭!”

    “我在想……”

    “不用想了,走吧!”

    “可是,前面好像,好像有人。”坟墓那边传来“卡嚓卡嚓”的怪声,良秀靠近一看,发现坟边之中站着一个黑影,从背面看来虽然像个矮小又驼背的老太婆,她身形瘦削,衣衫褴褛,头发又长又蓬松,但气力可不小,用一只手便将棺材里的尸体拖了出来,握着锋利的大菜刀对着尸体一砍,气也不喘,立即就将头颅吊了起来,塞进脚下的麻布袋。

    “怎么了?什么人来的?”王羽见良秀背靠着树干,脸色煞白,口里挤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死死地指着坟墓的方向,他好像的望去,忽然黑暗中出现一对发光的红珠子,珠子越亮,珠子周围一个黑影就越清晰,咋看上去轮廓像人,但仔细端详,又有几分像只毛发散乱的野兽,他惊恐地扯住良秀的衣领,叫起来:“野兽啊!真的有野兽!”

    “野兽?”良秀迅速回头一望,刚才的黑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一片漆黑,迷糊之中便被王羽拖着一同奔下山,身后“呼噜呼噜”粗犷的喘气声、“哗啦哗啦”的树叶摩擦声、“叭嗒叭嗒”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有股强大的压迫感直逼后背,朦胧之中感觉到有只什么东西在拼命追逐他们。

    “惨了,惨了,那一定是吃人的野狼或者老虎。”

    “但是,我刚才并没有见到那东西。”

    “那你见到什么?”

    “像是一个老太婆。”

    “哦,一个可以跑得像野狼一样快,还有喜欢挖死人头的老太婆,这还真是新鲜。”

    “不管刚才看到什么,我肯定那东西不像野狼。”

    “那就狮子,反正只有野兽才喜欢挖墓,之后啃骨头,如果是人,那家伙一定有神经病!”

    “好累,快到山脚了吗?那东西还一直追着我们不放。”

    “什么东西,真是,今天真不应该来灵觉寺,慢着,慢着,或者月光说的话是真的,”王羽忽然停住脚步,眼看身后那个东西凶狠地飞奔上来,清了嗓子大声嚷道,“抓贼啊!抓贼啊!抓贼啊!”

    “喂,你发什么神经?快跑啊!”良秀揪着王羽的衣服,但他是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大叫。

    “等等,等等,好像有点效果,你看,那东西没追上来。”王羽得意地笑道,又继续喊了几句,果然漆黑之中,那对发光的红珠子渐渐隐入草丛,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沉寂,远处的树丛轻轻摇曳,那只野兽在空气中悄然蒸发了。

    这件事发生后,王羽把这事当成英雄事迹一样到处宣传,人家都相信他们那晚看到的就是野狼,因为这野兽常在山间出没,有在墓地刨坑挖骨头的恶习,但唯独良秀相信那晚见到的是个老太婆,但他又对眼见的事实百思不得其解,一连几天心中闷闷不乐。

    “阿秀,最近怎么总心不在焉?”谭教授与良秀正在古墓发掘,两人进了石室。

    “没事,只是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良秀再用毛刷往石室的墙壁扫了一扫,抚摸着墙壁许多猛兽的图腾,感叹道,“画得真细致,简直栩栩如生。”

    “你知道古人为什么要在墓室画这么多猛兽的图腾吗?”

    “教授,你居然在考我,”良秀回过头笑了笑,说道,“因为这是对大自然的一种崇拜,也是对阴间神秘事物的一种想象。”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原因,这些图腾事实上也有吓唬盗墓者的作用。”

    “哦,不过我不相信盗墓者会害怕这些东西。”良秀显得有点疑惑,但谭教授走到墙壁旁端详着图腾,说道:“曾经有这么一些迷信的传说,提到盗墓者事实是一种窃尸鬼,样子长得像一个矮小的老太婆,喜欢将刚死去不久的尸体肢解,并送到其家里吓人,是一种喜欢恶作剧的鬼怪,相传这鬼怪还很胆小,听到有人喊抓贼立即拔腿就跑,所以古人在墓室绘画猛曾的图腾以此来吓唬它们。”

    “窃尸鬼?这种传说迷信色彩还真强烈!”良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教授,你知道那鬼怪叫什么来的?”

    “黑冢。”

    黑冢 :又叫窃尸鬼,是一个活动在坟地里的鬼,它会把刚刚死去不久的人的尸体偷出来送到其家里吓人,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鬼,有时候又会只砍下尸体的某个部位,所以也有人叫它解尸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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