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是柏府大夫人之女。
只是,饮酒成性。
她说,只有这样,才能忘记那个让她痛的男人。
两年前,柏舟同父亲一起去江南巡查,奉命调查神游山庄丢人事件。一个小女儿家,本不应该到处乱跑。但柏林一向疼爱他这个女儿,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同意了。“爹爹此番下江南有事在身,你跟紧了,别乱跑”,眼里又是一番犹豫之色,“先别透露你的身份,免得有人对你下手。”
察觉到父亲眼里的凝重,柏舟也丝毫不在意。
“你这小妮子,遇到危险了别吓得叫爹。”便宠溺的刮了刮眼前的女儿精巧的鼻子。这柏舟生得像极了她那母亲,年纪轻轻便有了几分姿色。
“放心吧爹爹,我会打得他们叫爹。”柏舟调皮的眨了眨眼,一脸的挑衅。
“罢了罢了,说不过你。”柏林摇了摇头,含着笑。他这女儿可真是个贪玩的性子。
柏舟向来不是一个听话的。
一行人刚到江南,她便丢下了小厮,偷偷溜出了父亲的视线。很久以后,她会想,要是这个时候能听听父亲大人的话便好了,只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很快柏林就发现女儿不见了。他知道,她么大了,也知道一些分寸的。只是这番南下,有务在身,很可能牵扯到一些人的利益,跟在自己身边倒是更不安全,正好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倒不如让她自己走,更为安全。
柏舟没来过江南,一切都新鲜极了,看到烟雨江南,品了江南茶水,便爱上了这里。
以前都只是听闻江南风景,如今亲自这一看,果真如此。江南水乡向来多情,柏舟心中是很久没有的畅快,她不想回去了,不想被留在深闺。
江南烟水朦胧,在清晨的湖面更是如此。柏舟荡舟行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让轻舟随波飘摇,好不惬意!
或许是这水乡太过让人沉迷,柏舟感觉自己醉了,醉倒在这一片清湖。
不知睡了多久,柏舟才忽的醒来,只是这时的她睡眼惺忪,给她稚嫩的面容添上了几分纯真。
一个男人在盯着她。明明眉目间尽是书生之气,却让人觉到了江湖意气。
男子见她醒了,赶紧离开了床边,去了不远药台抽了一把火。“你醒了。”语气满是关怀。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柏舟第一感觉,便是这个男子的温文尔雅。
一想到刚刚男子盯着她看,柏舟的脸忽的红了。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男子又开口,“我叫秦游,你叫我游便好”,说着,又是对她莞尔一笑。
“我叫柏舟。”语气尽是小女儿的娇憨。
等平静下来,柏舟才想起,自己明明是在游湖啊。
“公子……游,我何故到了这里?”是一脸的疑惑。
游熬药的手顿了一顿,眼里的晦暗一闪而逝,“你啊,竟在船上睡着了。”说着,将药汁乘了一碗,端到了她的面前。“可能是着凉了,”游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汤汁,将勺子递到柏舟的嘴边,“来,喝了。”
柏舟毫无防备,目光炯炯,热切的盯着眼前的男子。明明刚毅的面庞,却让人觉得温柔到了骨子里,她看呆了。“小心烫!”游作势生气,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柏舟少不经事,从没体味过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四处乱撞,脸蛋染上了红晕,更是娇俏了。
只是她没注意,游眼中的隐忍。
和游待在一起的时光过得很快。他们一起撑船去摘取莲蓬,一起将脚放入清凉的湖水感受着丝丝沁人凉意,一起抓了鱼烤着吃,还有,游每日都会亲自熬药喂她喝。柏舟沦陷了。
柏舟不舍得离开,她怕再也见不到这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公子。只是,已经过去两日,父亲没有看到她不知她是否安全,肯定得担忧了。“游……我得回去了。”柏舟咬着嘴唇,“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说着,猛得抬起了头,一双凤眼紧盯着那个男子。
“乖,你也该走了。”游轻轻揉了揉她的发。
柏舟眼神一黯。不情愿地转身离去了。
所以她没看见,背后的游轻轻地咬牙,嘲讽地笑着,“或许你回去以后就不想再见到我了。”
柏舟一路上都很顺利,平安的到达了旅店。“爹爹,爹爹!”大声喊着,“我回来了!”只是没人应声。店小二飞奔下楼,盯着她看了几眼,“姑娘,可是柏府家的小姐?”
“是。”柏舟心中疑惑不已,“我爹爹呢?”
“老爷在楼上歇息。”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柏老爷很担心你,这两天头疼得厉害 ,便已躺下了。”
柏舟心中一急,赶紧跑上楼。推开房门 ,便看见了脸色苍白的父亲。
“爹爹,你怎么了?”
听到柏舟的声音,柏林突然睁开了眼。只是片刻,便红了眼圈。
“爹爹,你不舒服?”柏舟急了。想跑去倒杯水。
柏林还以为女儿又要走,便一把拉住了她。“舟舟可有受苦?他们有没有伤害你?”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柏舟心中疑惑。“爹爹,发生了什么事?”她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一些事情,“女儿这两天很好。”
柏林松了一口气。原来,在两日前,柏林一行人正要前往神隐山庄探查事情真相时,十几个黑衣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并告知柏林,他的女儿已被抓走,如果再插手此事,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两天,柏林一直在找柏舟,只是毫无消息。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如今看到女儿安全,才得以松气。
“舟舟,这两日可有疑人在你身边?”柏林问道。
游那温润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柏舟摇摇头,“没有。”
只是此刻的柏舟心中却不平静。不可能是游,那么谦逊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他肯定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为我养伤而已。柏舟不顾父亲的阻拦,转身跑向那片清湖,打算问个清楚。
只是如今再回去,她愣了。清晨离去时炊烟袅袅的小屋如今空无一人,好似并不曾有人居住在这里。柏舟不相信,“他一定是刚好出门了。”可是当问过周围的人以后,她绝望了。“不可能,明明游就住在这里。怎么可能没人居住的。”她失魂落魄的向湖边走去。
柏舟在岸边坐了一天。她盯着水光潋滟的湖面,流下一颗一颗豆大的泪水。
柏舟太过伤心。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一直都有一个人在看着她。这人,便是秦游。柏舟不知道,此刻她心心念念的人,也是心疼的。“柏舟,对不起,我们只是敌人。”他迅速的掩盖了自己的情绪,无情地转身走了。
“家主,饶了她。”秦游一身黑衣,跪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柏舟是无辜的,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哦?”老者站起身,一脸阴郁的盯着他最得意的儿子,“你动情了。”
“这个女人,更留不得了。”游口中的家主冷哼一声,“杀了她,然后告诉她父亲,要是再查下去,柏家满门都会如此。”
游嘴唇微抿。叹了一口气。“柏舟,是我害了你。”
柏舟在夕阳落山之前起身了。忽的,她看见前面有个男子像极了游。没有丝毫犹豫的,她追了上去。
进入一片密林,男子停了下来。
柏舟愣了,在他转身的那刻。随即,她愤怒的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舟,对不起,我有我的苦衷。”游还是一脸的温柔,“舟,我爱你。我只想护着你。”游一步跨向柏舟,将她揽了过来,抱在怀里。他将她缚得很紧,好像就要失去她一般。
“当真?”柏舟泪眼婆娑,盯着他。
“当真。”说着,便吻了下来。是粗暴的,也是热烈的。柏舟也是生疏的回应着。
忽然,游眼神一凛,一记手刀下来,柏舟便晕了。
他轻轻的将女子拦腰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树下。深情的,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起身。
不时,柏林到了。
“是你写信叫我过来的?”柏林看到女人倒在树旁,“你将舟舟怎么了?”
游轻哼一声。“还能如何。”
柏林急了眼,以为女儿已经出了事,拔剑向他冲来。招招都是杀气。很快,游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利剑刺胸,他的嘴角都是血。
他笑了。
“山庄抓人的证据,在庄主的书房里……父亲已经被我下药毒昏了……只希望,你们能从轻发落我的父亲……”游用着最后的力气,对柏林道,“我害了舟,如今就将这命送予你,当是偿还了吧。只是……舟醒来以后,别告诉她真相,就让她恨我吧。”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树下的女子,她的神色还是那么安详,就像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嘭——”他终是倒了。
“舟,我没骗你。我说我爱你,都是真的。只是,我没法面对你,对不起,不能再保护你了。就让你恨我吧。忘了我。”在丧失意识之前,他的脑海中,都是柏舟那双灵动的眸子,那总是羞红的脸颊。
他不疼,他守护了他爱的人,他觉得值得。
柏舟很快转醒。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俊俏的男子,温柔地喂她喝药,药很苦,她却觉着甜。梦里,他拿着一把剑,猛地刺穿了她的心,血肉模糊。梦里,她爱极了他,却也恨极了他。最后的梦里,他死了,带着笑。
柏舟恢复了意识,但她不敢睁开眼,她怕。
“游,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柏舟眼中含泪,脑中浮现的,却都是游那带笑的眼,温柔的话语,还有,柔软的唇。
“舟舟,醒醒。”柏林检查了她的伤势,发现并不严重。看来,那个男子的确没伤害她。
柏舟也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便是那白衣男子。只是胸前染上了血晕,像朵朵梅花,妖治而美艳。
她的心,忽的疼了起来。梦,是真的。他真的死了。
柏舟抱着他渐渐冷去的身体。她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的脸,她不相信他的欺骗,她想问清楚。可是,都已经不可能了。“你该死。你骗了我一次两次,你真该死!”她想笑,但,掉下的,却是泪水。
“游啊,你又骗了我。”柏舟嘶吼着,痴痴地笑着。
柏林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柏舟柏舟,柏木之舟,虽坚牢结实,但却漂荡于水中,无所依傍。
柏舟啊,你有磐石之心,那有如何,他终究是不在意你啊。宁愿死,也不愿和你在一起。该是说他太过绝情,还是她太易喜欢上了一个人。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那夜,柏舟在江南的清湖之上,随舟飘荡了一夜。
那夜,她一遍一遍的唱起这首歌。
那夜,举杯邀月,她喝了一杯又一杯,醉眼朦胧中,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眉眼温柔的翩翩公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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