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远在天国的陈木胜导演。
在陈木胜以动作为主的警匪电影里,本作罕见地描绘了警察在警队系统中的无奈,并对警察的生存之信仰进行了深度的解析。而从结果来看,我们感到的或许是深深的遗憾——进步与缺陷并存的成片,让陈木胜的离世,产生了“本能继续精进,却已再无机会”的遗憾。
影片一开头,即塑造了一个忠于职守、刚正不阿的警官形象。面对警队高层的软硬兼施,他无法配合他们做徇私枉法之事。那位被“误伤”的警员,我认为也并没有真正原谅打人者,而是迫于压力才被迫原谅。镜头中有一个细节,即是甄子丹知道了茶是60万港币一斤的顶级安溪铁观音,他说:“我喝了两口,200块应该够了!”便转身离去。于是,他也无法履行自己的正义:在关键行动中被坐了冷板凳。而与他相对地,吕良伟饰演的警察,劝告甄子丹要做事软硬兼施,这点出了他在体系中的如鱼得水。
在这里,陈导将张崇邦和吕良伟做了一个处理。开头关于女儿的互动中,在二人妻子与二人分别的友情描述,也可以看到二人的对等。如果吕良伟是一个腐朽的警察,甄子丹也不会和他关系良好。
张崇邦和邱刚敖本是一对好兄弟。在那场瓢泼大雨中的逼供段落里,他们同样面临着来自高层的非正义要求之压力,而最后也被高层所害,与张崇邦在行动中的被冷板凳对应。邱刚敖在出狱后,开始大肆屠杀与他坐牢有关的人。
以审讯室为代表,有一个非常好的灯光处理,对邱刚敖的打光是明亮的,反而警队体制内的张崇邦处于阴影之中。陈木胜导演想要展示的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邱刚敖想向张崇邦展示警队内部的黑暗,使得他更像是一个“跳出法制,惩罚邪恶”的极端化正义者、有理由的复仇者,让他的暴力行为有比较明确的动机。但是,随着电影的推进,他开始向无辜的人开枪,从那时起他已经不再是极端化正义者,也不再有明确的复仇目标,而是纯粹的堕落、黑暗。此时,当他再次与张崇邦共处一室,光线的状态就相互交换了。可以注意到,在大雨中的逼供场景、逼供后的更衣室、法院的被告席上,邱刚敖的打光都是明亮的,暗示着此时他的正义尚存。然而,当他进入监牢、并在黑暗中停留过久,他便失去了初心。最终决战时,邱刚敖说出自己出狱后第一个杀了背叛自己的女友,让此前张崇邦对他说的“多看看女朋友”落空,也让邱刚敖的堕落上溯到了最开端。
而对张崇邦角色的塑造,他虽然坚守在体系中,但一些时候也会感情用事。在接受调查的那一段中,他的表达非常明确,以对方也有家人、共感自己为了保护家人而不得不向飞虎队开枪的规则破坏的说法,解释了自己的行为。事实上,“亲情”只是甄子丹越过体系规则的一部分表现,此前他面对上层与规矩的对抗,同样发自于自己的内心。但同时,他又没有脱离体系本身,没有失去作为警察、在框架内行动的合法性。
单纯的好和坏、错与对固然不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也不符合人的实际情况——因为没有哪个人是十全十美的。
在电影里,张崇邦在向飞虎队开枪后受到警队“内部聆讯”,便出现了任达华对甄子丹的网开一面、同事们一拥而入求情的两个“情逾越规”两个片段。但是,这恰恰也构成了电影可能是最大的缺陷。这一处的展开,实在是过于理想化了。实际上,任达华只可以确保“张崇邦24小时内是警察”,24小时之后的结果在电影中并没有展现。而同僚们的一拥而入,以情逾法,又带来了什么实际的结果呢?
结尾处,邱刚敖的一番话不得不让人深思。如果易地而处,张崇邦确实有可能变成邱刚敖,二者的不同仅仅由当时瞬间的随机选择而决定。当然,陈木胜导演想要表达的是邱刚敖承载了体系内过多压力后、走向“黑化暴力”道路的开端,并与此后张崇邦的行为暴力、逾越法规产生对应。但明显,在后面对邱刚敖的刻画并不够。
这部电影作为陈木胜导演的遗作,必将作为香港警匪电影的一个里程碑。
初稿完成于2021-8-7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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