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我不会啊。”
“你会!”牛卫华蹭地一下站起,认真打量了我一遍,“就你了,来,裸绞我!我唱着歌让你裸绞,来,小朋友,看得出,你是个练家子!”
“哪呀,我真不会,我上学时连女同学都打不过。”我回头求助龙主席,“他开玩笑呢。”
“不,你会,你练过!”龙主席肯定地说。
“龙主席,你这是——”
“来,小朋友,裸绞我!”牛卫华向我招着手。
“我真不会呀,牛大师,你找别人吧。”
不容分说,牛卫华把我的胳膊拿起,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要亲自传授我裸绞之术,然后再破裸绞,这他妈的简直是笑话。我迷迷瞪瞪地随着他的指点,在他身后,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不难嘛,那么我会。
大概我裸绞的手法让他感到不舒服了,他又用手调整了一下我的手,然后说:“我要开始破了啊!”
我说:“破吧!”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
他果然唱起了歌,只是脖子被我勒着,声音有些哑。他转动着身体想甩开我,我随着他满地乱转,我看到围观者大部分都讪笑着,我想场面一定很滑稽;龙主席则握紧拳头,竖起胳膊,给我鼓劲。
我尴尬死了,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松些!”牛卫华说,大概是我勒得过紧了。
我便放松了些。
他接着唱:“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我忽然觉得不对,他妈的,是我裸绞你呀,不应该用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你放倒吗?怎么能由你调松紧呢?正要用力,牛卫华一个巧劲甩开了我,顺手揪住我的领口,另一只手指着我问:“破了吗?”
我没答言。
他追问:“破了吗?”
我只得说:“破了。”
“服了吗?”
“服了。”
他这才放开了我,向人群大声说:“同志们啊,他承认我单手破了他的裸绞,他说他服了,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舔了舔嘴唇,笑一下,“我跟你们说啊,这就是传统武术的精髓,你光练死劲没有用,得学会化劲。我刚才有个四两拨千斤的动作,就是化劲。”
我想解释,又不想和他纠缠不清,便作罢。
围观者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掌声。
然后牛卫华用笔记本给我们播放了他和欧洲MMA搏击冠军的实战录像,最后他用了一个四两拨千斤的招式把对方撂倒在地,赢得很轻松,轻松得以至我没看明白他是怎么赢的。这大概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吧。
最后他总结说:“在全球范围内,能打赢我的,超不出十个!”
围观者的掌声热烈了些。
石大春和几个徒弟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说:“牛老师,这里打不成了,物业说不通。我们又联系了新场馆,下午四点打,这回没问题,都商量妥了。”
“那不行,我最多等到十点半,超过一分钟都不行,而且就在这里,不换地方。”
“牛老师,这里不让打啊!”石大春有些生气。
“那我不管,”牛卫华又以45度角看着斜上方,“我跟你说啊,年轻人要讲诚信,要讲武德,说好什么是什么,不能变卦。你一个36岁的小伙子,来骗我一个69岁的老同志,这好吗?这不好!要打现在打,就在这里打,不打我就回家了。”
“谁骗你了!”石大春发怒了,“我们协议里也没写具体什么时间哪个场馆呀!”
“我们见面说好了的,上午九点,这个场馆,要打现在打,就在此地打;换地方,换时间,我不打!”
“好,不打可以,把钱退给我!”
“不退钱,不退钱,小伙子,我跟你说啊,是你违约了。”牛卫华的头始终保持着45度角,看都不看石大春。
“好,老子跟你打,奶奶的!”
石大春沉声说了一句,支棱起两条胳膊就要冲过去,被他的几个徒弟死死拉住。
“春哥不要冲动,这种打人是犯法的!”
好一阵劝,石大春的怒气才平息下来。
牛卫华不愧是大师,仍以45度角看斜上方,岿然不动,脸上的不屑一顾之色更重,“我跟你说啊,你骂人是不对的,你一个36岁的小朋友,给我一个69岁的老同志当老子,这合适吗?这不合适!我们武林中人要讲武德,要以和为贵,不要动粗。”
围观者也觉得牛卫华的要求过分苛刻,就议论起来,有性情激烈的便开始指责他;牛卫华大概是怕激起公愤吧,终于答应将比武推迟到下午四点,不过他强调:“四点必须开始,迟一秒都不行!”
吵闹了一会儿,大家都散了。
昨晚在火车上吃了一桶泡面,早晨又没吃饭,又裸绞了一会儿牛卫华,体力消耗不少,此时我饿极了。从场馆出来,两手拖着两个行李箱,和龙主席走在大街上,我问:“龙主席,咱们中午吃什么?”
龙主席很不高兴,一言不发,站在原地,目光向街边的一排饭馆扫了一遍,径直走进一家面馆。
我有些失望,但还是跟了进去。
好不容易等到面端上来,我便迫不及待地开吃,龙主席却不动筷子。我说龙主席你吃呀,他仍是不吃。我有时真佩服他,一生气就不吃饭,还有力气摔东西。我的一碗面马上见底了,他忽然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怎么了龙主席?”我不得不也停下筷子,不安地望着他。
龙主席黑着脸看了我一会儿,问:“你为什么故意让他破了裸绞?”
原来是因为这事呀,我苦笑一下,“他是武林高手,我是凡夫俗子,我故不故意,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结果?事实上我也没故意,我是不会,真不懂那玩意儿怎么弄,什么裸绞,裸绞不应该是裸体吗?当时我就担心我的裤子了,根本没想故意不故意的事。”
“嗤——”龙主席忍俊不禁,笑了一下,脸上的阴云散开些,抄起了筷子,“你呀,笨得可以,我都怀疑你是怎么混进文联的,理解力超差!不过裸绞最初的意思,就是要赤着上身的。”
我还怀疑你是怎么混进文联的呢,我想,但说的是:“是啊,龙主席,诚如你所言,我要有你一半的聪明,我宁愿折一半的寿。”
“这个马屁我不爱听!”龙主席开始吃面了,刺溜了一口,“下午的比武我不去看了。”
“怎么?”
“唉,”龙主席把一口面咽下,长长地叹口气,半天才说:“说实话,我都不知该盼谁赢,不想知道这个结果。表面上,我希望牛卫华能好好地教训一下石大春;可牛卫华如果真赢了,那不就证明温老师确实是如牛卫华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吗?所以不去了。”
一时,我有些沉重,这个世界上,大概再没有人比龙主席更真心在乎当今武林界了吧。
下午,龙主席在宾馆休息,我独自去了比武会场。
我没有认识人,有些无聊,不时地拿起手机录制一些视频,以便向龙主席证明,我是如此敬业,尽管我搞不懂,做为在文联工作的人,为什么要关心这些;历来,我只关心龙主席关心的人和事。
还不到四点,场馆里已来了不少看客,牛卫华和石大春也都早早地到了。牛卫华的身边,自然又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爱随大流的我,也往跟前凑了凑,但没敢往太跟前凑,怕又被牛卫华当作表演的道具。
“我打一套我的成名绝学‘梨花带雨鞭’,就问你们看懂看不懂,学会学不会!”
牛卫华向众人拱拱手,就开始表演,果然快,他说他一秒能打出15鞭,在我看来,不止15鞭,他的整个人就像中电似的抖作一团,两条胳膊不停地向两边摆动。按他的意思,每摆一下就是一鞭。
我本来可以随口说声“又学到了”的,无伤大雅,但我没说,因为我确实看不懂,也学不会;我甚至怀疑,牛卫华自己是否能打出同样的两遍。如果能,那我不得不承认,高,实在是高,李白都得服!
石大春准备就绪,过来说要提前打,牛卫华不同意。
“说好几点就几点,武林中人要讲武德。”
无奈,大家只能干等。
但大家最终没能等到这场比武,快到四点时,来了几个警察,称接到报警,有人在这里非法斗殴。这是场非公开的比武,没有获得相关方面的正式批准,属于地下拳赛,是违法的。于是,期待已久的一场巅峰对决,就这么夭折了。
很无趣。
牛卫华表示很惋惜,接受完所有媒体的采访,就带着同伴离开了。
石大春气极,支棱起两条胳膊在原地不停地走动,似乎不如此,他体内愤怒的情绪,就会像炸弹一样地爆炸。他就以这种状态回答媒体的提问,或者自言自语。
“肯定是那孙子报的警,他妈的,他就是来骗钱的,奶奶的!”
“谁报的警?”有人明知故问。
“还能有谁?我花了十万元请他出场,难道是我报的吗?”
有人问:“是他向你发起挑战,为什么你还要向他付出场费呢?”
石大春的语气平缓了些,但仍在原地走来走去。
“他妈的,他一把老骨头了,我要向他挑战,还不被人骂死?没想到他竟主动挑战我,原想着终于可以打他了,可他中途又反悔了,私下里跟我交涉要放弃比武;我怕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就说付给他出场费。他妈的,谁能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奶奶的!”
“那你还要挑战他吗?”
“老骗子,我挑战他他也不会应战的,要不还会闹这一出。”
“那你接下来要挑战谁呢?”
“东风屠德才!”石大春说,“前几天我在社交媒体上向他发起挑战,他说:有种你就放马过来,来我这里,我就跟你打!但具体协商时,他又不吭气了。明天我就过去!他妈的,这群骗子,打一个少一个!”
四绝中,屠德才是最低调的,大概疏于文采(文采第一应是温翁),拙于口才(口才最好当属牛卫华),所以从来不上综艺节目,也很少接受记者采访,更不玩自媒体,只勤勤恳恳地练武,善使“双风贯耳”,故人送绰号“风伯”,又名“贯死你”;因居住于东部地区,故以“东风”之名占据四绝一席之地。
石大春把对牛卫华的怒气转移到了屠德才身上,又有好戏看了。
当然,也有可能和今天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我一直等到记者全散了,正准备走,石大春叫住了我,“那谁,”他向我走来,“我记得你,上次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后生呢?”
我想想,“哦,你说白斌呀,我好长时间没联系他了。”
“那后生有点实力,有前途,但是训练上还差点强度。”
我想说他原是温翁的徒弟,又觉得没必要。
回到宾馆,向龙主席汇报了结果,只说是有人报警,比武没进行,没说具体细节,怕他又生出若干想法。跟龙主席日久,我学到了如何讨他欢心。
“是谁报的警呢?”龙主席猜测着,终于没猜出来。
或许他猜出来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吧,就像他不想知道牛卫华和石大春的比武结果一样。
我又告诉他,石大春明天要去打屠德才,龙主席的兴趣又来了:“我们也去。”
“这里距那里太远,我们怕是赶不上。”
“那就坐飞机去!”龙主席咬咬牙说,蹙了一下眉头,单手作刀状,用力地劈下,仿佛在做着一个重大的决定。
“你不是有飞机恐惧症吗?”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龙主席对传统武术的热爱,真是风雨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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