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常说山路有鬼，莫靠近。
01
傍晚，漫天红霞将天空染的嫣红，放学的钟声在教室里回荡，我和小胖以及另外两个小伙伴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们几个人的家都在古龙村，小胖家就在我家隔壁，因此每次放学我们都经常同行。因为家在乡村，学校又在小镇上，比不得大城市的孩子放晚学还有父母或者校车接送，我们这些农村孩子都是靠步行回家。
由于学校和家的距离大概有八里地，等我们这些孩子赶回到家的时候，天也差不多快黑了。只是放学这一天，小胖像是有了什么主意，在回家的半道上突然跟我说要改道回家。
我们现在走的大路，平时摩托车和行人比较多，走起来相对安全，而小胖想要改的道却在山那边。山那边的路多有荒坟，而且人烟稀少，除非清明这样的祭祀日子，很少有人会走那条路。
“你们仨想不想走山路?”小胖一脸兴奋地看着我和另外两个小伙伴，说道。
“那边人那么少，走起来不大安全吧?”身材瘦小剃着寸头的阿毛说道。
其实我心思和阿毛一样，虽然走山路也能回家，可是万一那条路蹿出什么东西了，岂不得把人吓死，我心里是一万个拒绝。奈何我和小胖是发小又是铁哥们儿，他突然发问，我立即回绝又显得我小家子气。
此时只有我和阿水没有表态，小胖一脸愠怒地盯着我。
“你们两个呢？去不去?”小胖再次问道，很明显他是在问我和阿水。
我支支吾吾半天，嘴里只蹦出了五个字，我想走大路。就在我以为小胖听了我的话要发火的时候，这小胖子忽然一改怒色，故作神秘地跟我们仨说起了一件事。
原来是小胖家的祖坟就在那条山路上，没到节日，同宗的人都会去那儿祭拜。就在一座祖坟的边上有个深洞，听大人们说那洞里头住着一条蛇仙。逢年过节，大人们杀鸡杀鸭后都会特意留一碗鸡血或者鸭血带到祖坟，把血灌进洞里孝敬蛇仙。
因为这蛇仙得了族人供奉，因此这蛇洞里也产下了不少蛇仙的宝贝。小胖声称今年清明节，他就亲眼看见蛇仙洞冒着金光，谁要是今天能跟他一块走山路去把蛇仙洞里的宝贝拿出来，他就把这宝贝分一半给对方。
听了小胖的话，我不禁毛骨悚然，但阿毛和阿水两个人却眼冒金光。我心想这么扯淡的故事，这两个老六居然还信了。
说完这个秘密，小胖再次灵魂发问，“你们到底愿不愿意去?”
我看天色渐晚，心里只想着赶紧回家，所以这次我给小胖的回复比上次果断了许多，即便我们是铁哥们。
“我不去了，我只想走这条路。”我说道。
小胖看我还是没有想去的意思，又开始一个劲儿给我灌输蛇仙洞的宝贝有多值钱。然而我依旧不为所动，并不是因为我不爱财，因为和钱比起来，我更知道命的重要性。因此我非但说我不去，我也劝小胖和另外两个人都不要去。
这次我算是真的把小胖惹毛了，他站到阿毛和阿水中间傍着他俩的肩膀，趾高气昂地说道:“我们三个走，只有胆小鬼才走大路。”
看着他们三人拐进小树林的小路，我的心里总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我走后没过五分钟，就听到有人在我背后大声喊我的名字，我转头一看才发现叫我的不是别人，而是阿水。
“你不是跟小胖走山路了吗？”我一脸疑惑地看着阿水。
“太……太吓人了，我就折回来了。”阿水弯着腰，两只手扶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说道。
原来阿水跟着小胖他们没走多远，路上就传来了鸟叫声，只是山路人烟稀少，就越发显得鸟声怪异，阿水一听到鸟叫声，双腿就止不住地打颤，被迫无奈，他只能跟小胖说要回大路。
再次遭到叛变的小胖，心里很是不快，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冲阿水喊了句“滚吧。”就再也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02
入夜，暮色四合，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泥土路，也不知道小胖到家了没有。忽然一道闪电划破苍茫的夜空，紧接着炸雷般的响声从遥远的天目中传来。我怔怔地看着窗外突如其来的大雨，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抽搐了一下。
“小海，出来吃晚饭了。”母亲连叫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反应，无奈只能走进房间叫我，她见我呆呆地坐在窗前，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不禁疑惑地问道:“你这孩子看什么呢？外面黑黢黢地下那么大雨，赶紧出来吃饭了。”
我从房间走出来时，发现一大家子人都已经围坐在餐桌前吃饭了。饭桌上阿爸一边夹着饭菜，一边纳闷今晚的雨怎么突然来的如此毫无征兆。
“咚咚咚。”
家门突然被敲的山响，大家纷纷回头盯着那扇木门。
“谁啊？”阿爸问道。
“是我，老刘。”苍老浑厚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
老刘是小胖的父亲，一听到小胖父亲的声音，我的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阿爸拉开门栓，木门一开，一股强劲的冷风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小胖父亲撑着一把骨架塌了半边的雨伞站在门外，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干的。
“阿爸把小胖父亲叫进客厅后，连忙把门关上。小胖父亲耷拉着脑袋，进到客厅一抬头发现我们还在吃饭，原本黝黑的面庞，突然变的涨红。
“老刘你咋个咯?”阿爸对着老刘问道。
“小胖子今天下午放学后一直没有回家，他妈把饭菜的都做好了，我们等半天也没等到人。”
小胖父亲的一席话，让我如坐针毡，我的脑袋就像方才天空中响起的一记闷雷，爆裂的响声过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阿爸听了小胖父亲的话突然转头看向我，我当时脸色煞白，平常放学，小胖总会和我同路，我们常常一起结伴回家，可现在小胖不见了，我的喉咙里仿佛梗着一块硬东西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海，小胖没跟你一起回来吗？”阿爸问我。
我知道这事多半是瞒不住了，于是一五一十的把小胖约我、阿毛和阿水走山路的事，豆倒箩筐似的一股脑告诉了大人们。
大人们一听，阿毛也跟着走山路了，寻思着会不会阿毛也跟着失踪了呢?家里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后来阿爸决定和小胖父亲走一趟阿毛家。
阿毛是在家的，这是阿爸回来后跟我们说的第一句话。阿爸脱下水鞋和上衣，对着铝桶开始拧衣服。阿爸他们赶到阿毛家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也正好在吃饭。当小胖父亲问起阿毛为什么小胖和他一块走山路，却没一起回来的时候，阿毛的眼睛在不断闪躲。
阿毛父亲看着自己温温吞吞的儿子，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让阿毛从实招来。
阿毛带着哭腔说道:“他……他上了公墓，我……我没敢上去就跑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回家。”
话一说完，阿毛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玉珠，开始啪嗒地往下掉。
公墓也就是小胖家的祖坟，小胖父亲一听儿子上了公墓，就着急忙慌地拿起手电筒要往山路上赶。父亲一把拉着小胖父亲的胳膊，说道:“雨那么大，你现在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此时，小胖父亲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伤感，失声痛哭起来。
“可我的儿子还没找回来，那么大的雨，他要是淋湿了怎么办？”
小胖父亲凄凉的哭声，瞬间将众人的心吊了起来，也跟着伤感不已。
“还是先报警吧，阿海他爸说的不错，这么大雨，山路那边不好走，万一小胖自己回来了，你又跑去那边找，家里人岂不得又为你担心。”阿毛父亲说道。
“后来你们报警了吗？”我问阿爸。
“肯定报警咯，这么大的事，光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很难找人啊，那么大雨实在危险。”阿爸说道，“明天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我望向窗外，滂沱的雨水从路上冲泻而下，仿若瀑布。我心里忽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样大的雨，小胖还活着吗？
03
第二天，天微亮，阿爸接到小胖父亲的电话，还未等阿妈煮好早饭，就出门去了。
“好多警察啊。”
不知道谁在窗前念叨了这么句，我推开窗户，窗外空无一人，只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警笛声。
中午刚吃过午饭，就看见父亲像个泥人似的从外面走回来。还没进家门，父亲就朝着我们喊道:“人找到了。”
人找到了，却是在离山路两公里外的水塘边，小胖躺在岸上，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水。警察把他从地上架起来的时候，发现他嘴里竟然满是污泥，所幸的是，人还活着。
小胖被发现后，连忙被赶来的救护车送到医院洗胃。当父亲告诉我，小胖还活着，我心里的紧绷的那根弦，多少得到了些许缓和。
只是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小胖走山路回家，怎么会无缘无故又去了水塘。
水塘离村子差不多也有三四公里远，水塘周围全是农地，牵牛下地干活的人们，凡是牛要喝水洗澡都会把牛牵到水塘。
周日那天，我央求父亲带上我，一起去镇上的医院看看小胖。到了医院，我隔着玻璃窗看见小胖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左手还在输液。
小胖仿佛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他抬眼朝前一看，立刻发现了站在窗外的我，小胖晦暗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亮光。
“你还好吗?”我关切地盯着小胖的脸。
这两夜，仿佛他已受尽人间疾苦。
“还活着呢。”他笑着说道。
“你快把我们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小胖满脸歉意，原本上扬的嘴角，突然间耷拉了下来。
看他这副模样，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好言安慰了他几句。
“可是你怎么会大晚上去水塘呢？”
末了，我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因为……一个老头。”小胖缓缓说道。
原来小胖和阿毛走山路回家那天，他们两人一路走到了公墓边，公墓在山的半山腰上，要上公墓就必须走一段石梯。阿毛看着那段掩映在松林后的石梯，突觉毛骨悚然，死活都不肯和小胖上山。小胖看阿毛这反应，心里也忍不住发怵，可谁让他在这之前夸下海口了呢，于是他只好独自一人硬着头皮上山去了。
上到公墓之后，小胖发现公墓除了一座坟，还有头顶偶尔传来的飞鸟扑哧翅膀的声音，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脑袋一片空白，再也来不及去想什么蛇仙洞和珍宝，只想着赶紧溜下山回家。
可谁知他一转头，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带着斗笠的老头，一个他在村子里从未见过的老头。
“你是谁？”
小胖往后退了几步，问道。
“我家在水塘那边啊，你没见过我?”老头反问道。
小胖从未记得水塘边住过什么人家，对这突然出现的陌生老头，不禁又警惕了三分。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小胖紧接着问道。
“我在旁边的地里干活，很久没上来看看了，所以走上来看看，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也跑到这没人的地方来?”老头鹰隼一般的目光朝小胖上下打量了几眼。
小胖的气势瞬间灭了半截，吞吞吐吐说道，“我也是……来看看的。”
“天不早咯，我女儿在家做了照烧鸡还有糯米饭，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吃?”
老头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空，又转头看向小胖。
“他的脸，我刚开始看到的时候，觉得很凶，后面觉得这个老头好像还挺好说话的。”小胖对我说道。
“这哪里是什么挺好说话，这种根本不认识的人，根本就是坏人，你最后八成是跟他走了是不是?”我没好气地说道。
“哎呀，他后来说的那些饭菜都是我爱吃的，我当时想水塘离村子又不远，我只是去看看。”小胖弱弱地说道。
小胖跟着老头一路下山紧赶慢赶，赶到了水塘。老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房子对小胖说道:“你看见那座房子没有，那就是我家啦。”
小胖定睛一看，远处果然有座房子，不过这房子不像村里人住的砖房或者瓦房，倒像是古代人住的茅草房。
老头领着小胖走到茅草房跟前，发现屋内有个年轻白净，头上扎着一条麻花辫的姑娘正在烧火做饭。老头告诉小胖，这姑娘是他的闺女。
小胖说他进了屋后，也不记得是那老头还是那位扎麻花辫的姑娘给了他点吃的。他就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再后来的事他就记不清了。
听了小胖这席话，我忽然想起了阿爸回家时跟我们说的话，阿爸说警察发现小胖的时候，他满嘴都是污泥。敢情他这是中了邪了，表面上吃的是食物，实际上吃的是污泥啊。
小胖还说他把这事告诉警察，根本没有任何人相信。照我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很多事本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只是小胖这次死里逃生还是让我有些惊奇。
回家后我把这件奇事告诉了奶奶，奶奶跟我说水塘边其实有两座坟，这两座坟刚好是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原是两父女。几十年前，因为什么事不幸去世了。家里人本是把他们埋在山上，后来听村里的风水先生说山上地势不好，才迁到了水塘边。
“早几年，有人进山还声称见过他们父女俩呢。”
奶奶慢悠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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