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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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航和父亲不来往已经有七个年头，他恨他父亲，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那种恨是刻到骨子里，挥之不去的。提起父亲，就像有一枚钢针扎在了自己的心上一样，那种痛难以诉说。

启航的世界里，一直只有母亲和他两个人，父亲就是一个称呼，确切地说就像一个符号，在他的生活里存在着。父亲总是忙着自己的工作，不停地在忙，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父亲接送，而接送他的永远都是母亲。

上中学后，早上上学离家时，父亲还没起床。等启航放学时，父亲还没回家；等他睡觉了，有时候父亲还没回来。周末偶尔能见到父亲的面，也说不了几句话。渐渐地，他和父亲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

启航高一时，有一天放学回家，在门外就听见争吵声。他推门进来，看见地上扔着一个行李箱。行李箱半开着，里面的衣服掉出来散落了一地。爸爸坐在沙发上，而妈妈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脸上有泪痕，并且额头有个口子还在往下流血。

启航热血奔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爸爸在打妈妈。他跑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冲向父亲，咆哮似地喊着：“为啥要打我妈妈，我跟你拼了！”妈妈哭着拼命上前拉住了他，从他手里夺下菜刀，泣不成声地说：“儿子，不能这样啊！这是爸爸和妈妈之间的事，你不要管啊！你去做作业吧！”妈妈死拉硬拽才把他推进了房间。

大学毕业后启航努力工作，但是父母亲的不和，一直像阴影一样纠缠着他，家里的气氛总是压抑地令他窒息。正好有个出国留学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去了国外。与其说是努力上进，不如说是逃避。但回国后才知道母亲胃癌晚期，已经离世。更让他气愤的是，母亲的遗物被父亲烧得精光。

他一直惦记着深爱着的母亲，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种遗憾和悔恨折磨着他，让他不能自已。而这一切都是父亲一手造成的，父亲完全可以给自己打电话，让他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父亲也不应该烧毁母亲所有的东西，连一丝念想都不黑他留。

这一切更增加了对父亲的憎恶，让他觉得无法原谅父亲。如果不是父亲对母亲不好，母亲不会得乳腺癌，那个病是郁郁寡欢而导致的啊。

如果他们早点离婚，离开那没有爱情的婚姻，母亲也就不至于痛苦抑郁。启航把这一切都归结在父亲身上，如果父亲对母亲好点，如果父亲能和母亲离婚，让母亲过她想要的生活，或许就不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至此启航再没回过那个家，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那儿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唯有远离才是最佳选择。

启航回国后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优秀出色，在业内也做得风生水起。这天刚上班就接到一个电话：“你是启航吗？”启航很诧异地嗯了声，对方接着说：“我们是人民医院，你父亲病危住进了医院，他没有家属陪同，你要过来一下！”

“病危”，启航嘴里楠楠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脑子里轰地一声，他实在不愿意去看那个男人，他心里无数次地诅咒过这个男人，当病危这两个字出口，启航已经联系到了死，他打了个寒战，心里莫名地收紧了。

“去还是不去？”他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但感情告诉他不用管，他们已经形同陌路。而理智又告诉他：“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毕竟养育了你，他毕竟给过你生命啊！”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启航去了医院。

在医生办公室，启航了解到了父亲的病情，他自己来看病晕倒在医院的，现在在重症监护室。是脑溢血，如果三天内醒过来，情况就很乐观；如果醒不过来，生命都有危险！

启航隔着重症监护室厚重的玻璃，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父亲。他戴着氧气罩，鼻子里也插着管子，旁边的仪器一闪一闪地，时不时发出滴滴的响声。

医生需要知道病人以前的就医情况、服用什么药，而这些启航一概不知。他决定回家去找找。他拿着那把七年都没用过的钥匙打开了家门。

家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个小时候生活并长大的地方，让启航心里五味杂陈。他打开父亲的书房，在书桌里找父亲的病历。在翻开一个笔记本时，里面一张纸飘落在地上。他好奇地打开一看，“遗书”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让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但是看完里面的内容，他一下瘫坐在地上。

那是妈妈的笔迹，他最熟悉不过的字体，那会儿家长签字都是母亲写得。遗书上不多的字却深深地敲打在他的心上。“我死后，请将我的遗体和***合葬，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了希望能了我一生之愿！”那个人的名字启航依稀记得父母吵架时提起过。

遗书里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难道没有要跟自己说的话吗？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他可是把母亲当作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母亲这是怎么了？一个外人在她心里那么重要吗？

启航心里的失落此时无法用言语诉说，他在屋里呆坐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找到父亲的病历和药去了医院。

启航白天黑夜地陪护在父亲身边，好在父亲第二天夜里就醒来了。他睁开眼认出病床边睡着的儿子时，抓着儿子的手，眼泪一滴滴地滴落在儿子的手背上。

医生说父亲的出血部位在大脑浅表层，治疗及时，所幸没有大碍。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在医院几天的相处中，启航尽管还是带着尽尽义务和责任的心，不和父亲多说一句话，但从父亲的眼光里他看到了关心、依赖和信任，那是一个人见到亲人才有的样子。启航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对父亲也没那么抗拒了。

出院回到家中，安顿好父亲，做了些常规的叮嘱后，启航准备告辞。父亲含着泪说：“儿子，你还恨爸爸吗？”启航没吭声，心想我能像现在这样对你已经不错了，还想让我怎么样。嘴里说：“因为你住院，我最近耽误了很多工作，我必须回去处理。我帮你安顿好了一切，会有钟点工定时来照顾你的日常生活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父亲说：“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事，你还在恨我。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启航的火一下就上来了：“没有办法，那就可以打人吗？”

“不是的！”父亲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出来，最后他缓缓地说：“你妈有了外遇！”

“不可能，你在污蔑妈妈！”启航气愤地指着父亲说。

“ 你母亲同学聚会时，遇到了她曾经的初恋，回来后就吵着要和我离婚。 那天你妈妈要走，都收拾好行李要跟着那个人走。我去拦她，不小心推了她一把，她摔倒了，头碰到了桌角，磕了个小口子流血了。那时候你刚好进来。”父亲慢慢地说。

“不可能，妈妈怎么可能丢下我走呢，你胡说！”启航不知道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妈妈的事情让他始料不及，妈妈怎么会这样。气愤变成无辜的怨恼，有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

“后来，我好说歹说，让看在你的份上，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再离婚，她后来答应了。”父亲悠悠地说着，似乎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那后来为什么你们没有离婚？”启航觉得自己在接受和面对这个事实，心里没那么气愤了，语气也平和了下来。

“你高考那年，那个人车祸去世了。你妈妈也再没提离婚的事。”父亲停顿了下，继续说，“要不是我现在这样，我也不想说这些事。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但你是我儿子，是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亲人，你一直在我心里占据着最重要的地位。”

说着父亲又热泪盈眶了，眼泪顺着他已经生满皱纹的脸上流下来，他也顾不上擦，继续说：“老了才知道，名利、地位、荣誉不过只是身外之物，亲人才是最应该值得珍惜的，可惜我都错过了！”说完，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启航没再说什么，静静地关门然后离开了家。他没回单位，而是去了小时候常和母亲一起去的公园。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有风轻轻地吹过，秋日暖阳正好，照在湖面上，波光凌凌，像有万千金光闪烁，煞是好看。启航的心似乎也被微风拂平了，所有的怨恨、恼怒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有一个中年人推着轮椅走过，轮椅上的老人半垂着头，但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只听中年人说：“爸爸，咱们去那边看看吧，小时候让你带我去，你总忙得顾不上！”

看着轮椅走远，启航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了，生活总是可以重新开始的不是吗？启航迈着轻松的脚步往自己住处走去，他要回去收拾收拾，和父亲开启一段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