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如果母亲还在，该是蒸馒头的时候了。
说起馒头，生活在北方的朋友应该都不陌生。作为小麦的主要产地，馒头是北方饭桌的主食，就像南方的大米一样。
从小吃馒头长大，早晚喝粥吃馒头，大锅菜配馒头，没有了馒头，一日三餐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了。
小时候家里的馒头都是自己蒸的，不像如今全部交给馒头作坊，只要买回来就可以了。
从小看着母亲蒸馒头，熟悉蒸馒头的每一个环节。
蒸馒头的第一步是发面，发面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它决定了蒸出的馒头好吃与否。
我常见母亲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块圆圆的小饼，母亲称它作“酵子”，有点类似现在的发酵粉。用水跑碎了和到面里，为了防止发酵过分馒头变酸了，还常常加一点食用碱面。
接下来就是静静地等待，好的东西都是需要等待的。
夏天天气热发酵的时间不需要太长，冬天的时候就要把面盆放到火炉边，面上盖了一块笼布，再在上面盖上一张厚实的锅盖。
那哪是发面，简直像是照顾小宝宝，生怕他冷着冻着，盖了一层又一层。只差唱起催眠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发面时间差不多了，母亲会悄悄掀开锅盖、笼布，生怕惊醒了面宝宝的样子，用手指在膨胀起来的面宝宝脸上轻轻按一下。
如果按下去的面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就说明面发好了，如果没有，就需要再等一会儿。
发好面之后就开始和面了，这一步是个力气活，我常见母亲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手一遍遍揉着面团，据说揉的时间越久，蒸出的馒头越好吃。
面揉好了，静置两分钟就开始揉馒头。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姐妹上场的时候了，前面那都是幕后工作，这才是我们亮相的时刻。
最初看母亲和姐姐揉馒头时，我感觉很有趣，看她们不费什么力气，把一块面团在两手之间那么揉来搓去几下子，一个圆乎乎的馒头就出来了。
感觉揉馒头似乎很简单，但是当我揉起来时，却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这面团到我手里就变得不听话了？我小心翼翼揉出来的馒头软塌塌的，又矮又矬，简直站都站不稳，倾斜着身体快要倒的样子。往母亲姐姐揉的馒头队伍里一站，衬得其他的馒头都无比英俊挺拔。
为此，我没少被母亲和姐姐笑话，感觉很沮丧。于是发了狠劲儿：我就不信我揉不好馒头！我把所有的狠劲儿都集中到手中的那团面上，揉啊，搓啊，终于，我也能揉出像模像样的馒头了。
馒头揉好了，还不能立即下锅蒸，还要等到面“醒”好了。敢情这么久，又是和，又是揉，面还在睡着呢，可真是一个睡宝宝啊。
等到面终于醒了，就是该下锅蒸的时候了。院子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专门蒸馒头的大锅，锅里装了凉水，上面两层笼屉，都蒙上一层笼布。
母亲小心翼翼地端出醒好的馒头，一个一个摆放到笼屉上，为了防止彼此粘连，两个馒头中间都保持着距离。
那时候家里每逢蒸馒头都用院里的柴火，据说这样蒸出的馒头好吃。
看火的工作，照例是我的。我常常守在火炉旁，一会儿往里面添一块木柴，或者添一块秋天时吃玉米留下的棒子，晒干了也是烧火的材料。
添柴时摸到火塘，手指上粘了黑，摸鼻子时不小心会蹭我一鼻子黑，让母亲看了又是爱怜又是笑。
最喜欢馒头刚出锅的那一刻。
掀开锅盖来，跟着水汽一起飘出来的，是诱人的馒头香味。那是阳光和麦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干燥，温暖，香甜。
刚出锅的馒头像是睡醒的宝宝，整个身子都比原来膨胀了好几倍。拿在手里，暄腾，饱满，没有一丝褶皱，在灯光下发出白玉般的光泽。
忍不住咬一口，充溢在唇齿间的是满满的麦香味道，细细咀嚼几下，甜甜的味道和着唾液一直流进身体里。
那一刻，竟然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如果说平时蒸馒头是小打小闹的演习操练，那么过年前的蒸馒头就是一次规模宏大的大阅兵了。
平时蒸馒头都是蒸够两三天吃的，一锅就够了，而年前蒸的馒头却要足够一个月吃的，一直要吃到过完正月，最少也要蒸八九锅。
平时蒸馒头都是以白面馒头为主，年前蒸的却不仅仅是白馒头，还有各种糕点，包子，花样更多。
从早晨一起床，我们就投入战斗，一直到掌灯时分，才能结束这场蒸馒头大战。
虽然人很疲倦，这一天也没吃好饭，但是看到堂屋里摆了一簸箕的堆成小山一样的馒头糕点，还是有一种疲倦的成就感。
一天蒸馒头的时间里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捏各种花卷枣糕的时候。
我们像游戏一样把面团揉成自己喜欢的各种形状，然后按上一颗大枣。那种时刻，围着案板的是一片欢声笑语，现在想来依然如在眼前。
最有仪式感的事是捏枣糕，我们每年都要捏两个枣糕。一层面饼一层面饼摞起来像宝塔，每层中间都按了红枣，最少得有三层，最上面捏一个尖尖的塔顶，中间几颗大枣。
枣糕完成，这一天的工作也宣告结束了。
馒头蒸好了，接下来过年的日子，就不用再蒸馒头了。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馒头太多，储存起来是个问题。
记忆中家里有一口缸专门用来储存馒头，里面储存了足够吃一个月的馒头，上面盖了盖子。
虽说之后不用蒸馒头了，但是这么多馒头吃到后来，就不再新鲜了，有的变硬，有的开裂。
现在，听说很多人家都不蒸那么多馒头了。
母亲不在后，我们家也很久没有蒸馒头了。
202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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