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故事028，改编自《东周列国志》，原创作品，持续推出，欢迎关注。
齐襄公愉快地接见了来访的郑国使臣祭足，正准备派人回访，忽然听到高渠弥暗杀郑昭公、拥立公子亹即位的消息，顿时深感震惊，不由回忆起往事：当年戎兵大举入侵，齐国北疆告急，昭公子忽连夜调兵遣将赶赴历下，一夜之间大败戎兵，救齐国于水火之中。昭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人却已逝，齐襄公心中既感念，又哀痛，对于弑君上位的公子亹，自然恨之入骨，就要起兵诛讨，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大婚在即，将要迎娶周王之女，郑国的事只能暂且搁置一边。于是，襄公亲自等候在泺水，迎接到齐国来商议婚礼事宜的鲁侯夫妇。
鲁桓公夫人文姜见使者前来迎接，心里很想念哥哥襄公，准备借回国省亲的名义，与桓公同行。桓公溺爱妻子，有求必应。大夫申繻就劝阻说：“女子有室，男子有家，自古就有礼法规定。礼法必须遵守，否则秩序就会紊乱。女子出嫁，如果父母健在，每年回家省亲一次。现在夫人文姜父母双亡，并没有妹妹回去省亲看哥哥的道理。鲁国以礼法治国，怎么可以做这种不合礼仪的事呢？”桓公觉得省亲是人之常情，并无大碍，再说已经答应了文姜，就没有理睬申繻的规劝。
桓公夫妇同行，马车到达泺水的时候，齐襄公早就等候在此了，他殷勤接待，嘘寒问暖。三人共话家常，然后一同出发去齐国。到了都城临淄，鲁桓公传达了周王的旨意，将婚礼细节一一商量妥当。
襄公十分感激，大摆宴席，用丰盛的酒菜款待桓公夫妇，然后把文姜接到宫中，对外只说文姜要与出嫁前熟识几位嫔妃宫女见见面、叙叙旧，谁知襄公预先建好了一个密室，在密室中重新摆放了酒席。襄公和文姜四顾无人，互相吐露离别的思念之情。一边喝酒，一边含情对视，倾诉衷肠。俩人久别重逢，情到深处，恋恋不舍，文姜当晚留宿在宫中，没有回去，终于不顾人伦礼法，跨越兄妹界限，做成了苟且之事。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还抱在一起没有起床。
文姜把丈夫桓公一个人撇下独守空房，桓公冷冷清清，心里疑惑丛生，就派人到宫里细细探访，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去的人不一会儿回来报告说：“齐襄公没有娶正妻，只有偏房连氏，是大夫连称的妹妹，襄公一向就不喜欢她，已经失宠很长时间了。姜夫人进了后宫就只和襄公待在一起，诉说兄妹离别之情，并没有去看望其他的嫔妃宫女。”
桓公一听，顿时知道他们没做好事，恨不得一步跨进后宫看个究竟。恰好有人来报告：“夫人出宫，已经回来了。”桓公就怒气冲冲地等着，一看到文姜，劈头盖脸问道：“昨天夜里在宫里和谁一起喝的酒？”
文姜回答：“和连妃。”
桓公又问：“什么时候散席的？”
回答说：“分别已久，说了不少话，一直到月亮升到墙头，大概是半夜吧。”
又问：“你哥哥襄公过来陪你喝酒了吗？”
回答说：“没有。”
鲁侯气得冷笑，问她：“你们有兄妹之情，难道他会不来陪你？”
文姜说：“我和连妃喝了一会儿，他过来劝过一杯酒，然后就走了。”
桓公又问：“散席后，你为什么不出宫呢？”
文姜说：“夜已深了，出来不方便。”
桓公继续盘问说：“你是在什么地方歇息的？”
文姜急了，脸涨得通红，说：“你这是怎么啦？问东问西，没完没了！后宫里这么多房间空着，难道还少了我休息的地方？我是在西宫休息的，那是我出嫁前住过的房间。”
鲁侯说：“你今天为什么起得这么迟？”
文姜说：“昨晚喝酒说话太疲倦了，所以今天早上起来梳妆，不知不觉就迟了。”
桓公又问：“住的地方是谁在陪你？”
文姜说：“当然是宫女。”
桓公接着追问：“那你哥哥襄公在哪里睡的？”
文姜顿时面红耳赤，声音低了下去，说：“做妹妹的管哥哥在哪儿睡干什么？问得真可笑！”
桓公步步紧逼，毫不放松，说：“只怕当哥哥的，倒要管妹妹睡在哪里呢！”
文姜已经软了半截，但嘴上还在挣扎，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桓公终于摊牌，恨恨地说：“自古男女有别。你留宿在宫中，兄妹睡在一起，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你别想瞒隐了！”
文姜只好胡乱抵赖一番，哭哭啼啼，心中却也十分惭愧。鲁桓公身在齐国，无可奈何，虽然愤恨不已，却不好发作出来，就派人向齐襄公告辞，打算等回到鲁国以后再作处理。
齐襄公自己知道做错了事，文姜出宫之后，他惴惴不安，难以放心，便秘密派遣心腹武士石之纷如去打听鲁桓公夫妇见面后的情况。石之纷如就把鲁桓公与文姜争吵的事，一五一十回复了襄公。
襄公惊慌失措地说：“我也料到时间一长，鲁侯肯定会知道这件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全清楚了！”过了一会儿，鲁国的使者来告辞，襄公明白，这是因为自己跟文姜的事情泄露了，就一定要请鲁侯到牛山去游玩，说是临别前要设宴招待，派人硬逼着鲁侯去牛山，连催了好几次。鲁侯没办法，只好乘着车去了郊外。文姜一个人留在住处，闷闷不乐。
齐襄公一来舍不得让文姜回去，二来害怕鲁侯怀恨报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吩咐公子彭生等酒席散了，送鲁侯回去的时候，在车里结果掉鲁侯的性命。彭生想起，当年攻打纪国的时候，鲁国是敌军，自己中了一箭差点送命，正好可以报仇，就高高兴兴接受了任务。
在牛山的宴会上，美酒佳肴十分丰盛，乐工舞女载歌载舞，襄公态度倍加殷勤。鲁桓公低着头，脸色阴沉，一声不吭。襄公叫大臣们轮流劝酒，又叫宫女们捧着酒杯跪在地上敬酒。鲁桓公心中气愤，郁闷无比，就借酒泄愤，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告别的时候，已经醉得路都走不动了，更别提行礼了。
襄公让公子彭生把桓公抱上车。彭生就借机和与桓公坐了同一辆车。在离临淄城门约有二里路的时候，彭生看见鲁侯熟睡，就伸出手臂抓住他的肋骨。彭生力大无穷，臂膀如铁铸一般，两手用力往外掰扯，鲁侯的肋骨被他硬生生拉断，大叫一声，血流得满车都是，就这样一命呼呜。彭生对随从的人说：“鲁侯喝醉后中了邪，赶快进城，报告主公。”众人虽然觉得蹊跷，但没人敢说一句话！
襄公听说鲁侯暴死，假装哭了几声，马上下令举行隆重的入殓仪式，派人到鲁国报丧，通知鲁国把灵柩运回去。鲁侯身边的随从回国以后，详细叙述了鲁侯在车中被害的经过。大夫申繻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让世子同主持丧事，等丧车到的那天，就举行即位仪式。”
公子庆父是桓公偏房的长子，挥舞着手臂说：“齐侯乱伦，不讲礼法，杀了我的父亲。请给我三百辆兵车，我要去讨伐齐国，控诉他们的罪行！”
大夫申繻举棋不定，私下里向谋士施伯请教：“你看可以攻打齐国吗？”
施伯说：“这种男女暧昧之事，不能让其他国家知道。何况现在论实力，鲁国弱，齐国强，进攻未必能取胜，反而把丑闻传得沸沸扬扬。不如先忍辱负重，暂且以彻查车中鲁侯事故之由，迫使齐国杀了公子彭生，以此向诸侯各国作解释。齐国必然会听从。”
申繻把这些话转告给庆父，然后让施伯起草了一份国书，因为世子还在服丧期间，不能谈论婚嫁喜事，所以就用大夫的名义，派人到齐国递交国书，同时迎接丧车。齐襄公拆开信来一看，上面写着：
大臣申繻等人致齐侯殿下：我们国君奉周天子之命，不敢在家中享乐，前来贵国商议婚姻大事。出国一直未归，民众流言四起，都说是因为车中发生了非常变故。现在无人承担罪责，而诸侯各国却都在传播鲁国的耻辱。望将彭生就地治罪。
襄公看完信，就把彭生叫到朝堂中。彭生自以为立了功，进来的时候昂首挺胸。襄公当着鲁国使者的面骂道：“我因为鲁侯喝酒过量，让你把他扶上车。你竟然不小心服侍，导致鲁侯暴死！你罪不可赦！”随后命令把他捆起来，斩首示众。
彭生大喊：“奸淫妹妹，杀人丈夫，都是你这个无道昏君做的事。现在又把罪责推给我！我死不瞑目！死后有灵，必化为妖孽，来取你的性命！”
襄公赶紧捂住耳朵，左右的人都在心里窃笑。襄公一面派人去拜谢周王，定下婚期，一面派人送鲁侯的丧车回国。文姜仍然留在齐国不回去。
鲁国大夫申繻带着世子同，到郊外迎接丧车，就在灵柩前举行了丧礼，然后世子同继承了君位，称为鲁庄公。申繻、颛孙生、公子溺、公子偃、曹沫等一班文武官员，重整朝纲。鲁庄公的同父异母哥哥公子庆父、异母弟弟公子牙、亲弟弟季友都参与了国政。申繻因施伯有才而力荐他，施伯也担任了上士的官职。此时正是周庄王四年。
鲁庄公召集大臣们商议为齐国主婚的事。施伯说：“我们鲁国有三个耻辱，国君您知道吗？”
庄公问：“是哪三个？”
施伯说：“先君桓公虽然已经去世，但留下了坏名声，这是第一个耻辱；国君夫人文姜留在齐国，迟迟未归，导致人们议论纷纷，这是第二个耻辱；齐国是我们鲁国的仇人，况且您还在守孝中，却要为齐国主持婚礼，推辞不去就违反天子的王命，不推辞就会被天下人耻笑，这是第三个耻辱。”
鲁庄公忙问：“如何能免除这三个耻辱呢？”
施伯说：“想要不招人仇恨，必须先有美名；想要别人不怀疑，必须先有自信。先君没有获得周天子的承认。如果乘主婚之机，向周王请求承认桓公，使他在九泉之下名正言顺，就可以免除第一个耻辱。夫人文姜在齐国，应该按照礼节去迎接她回来，以成就主公的孝心，则第二个耻辱可免。只有主婚一事，很难两全其美，但也有办法。”
庄公问：“什么办法？”
施伯说：“可以把周王之女的公馆建在郊外，让上大夫去迎接并送到齐国，您以服丧期间不宜主婚为名加以推辞。这样，上不违周王的命令，下不逆齐国的情面，中不失守孝的礼仪，三个耻辱自然都免除了。”
庄公十分佩服施伯处事妥帖，就一一照办了。
鲁国派大夫颛孙生到周国迎接新娘，同时送给周王冠冕礼服玉器等贵重物品，请求为鲁桓公赐予名号，周庄王答应了他提出的要求。周公黑肩想要借机出使鲁国，庄王没有同意，另外指定了大夫荣叔去鲁国。原来庄王的弟弟子克，深得先王宠爱，周公黑肩曾经接受了先王的临终嘱托。庄王怀疑黑肩有外心，怕他私自与其他国家结交，为子克网罗党羽，所以故意不用他。黑肩知道庄王怀疑自己，夜里跑到子克的家中，跟他商议，准备在王女出嫁那一天，聚众作乱，杀庄王，立子克。大夫辛伯探听到了这个消息，告诉了庄王。庄公就杀了黑肩，驱逐了子克。子克只好逃到燕国去了。
再说鲁国的使者颛孙生送王女到齐国，然后奉鲁侯之命，迎接夫人文姜回国。齐襄公心里十分舍不得，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放手让她回去。临行之际，彼此难舍难分，流连再三，万般珍重，约定相见有期，然后挥泪而别。
文姜一来贪图情爱欢乐，放不下齐侯，二来违背天理人伦，羞于回到鲁国，因此走走停停，不愿意前行。马车到了禚地，见到公馆整洁，叹息说：“这个地方不属于鲁国，也不属于齐国，正是我的家呀。”就吩咐随从回去告诉鲁庄公：“我这未亡人喜欢闲适，不想再回宫里。要让我回鲁国，除非等我死后。”
鲁庄公知道她没脸回国，就在祝丘为她建了一个公馆，让她住在那里。文姜于是就在齐国、鲁国两地往来。鲁侯一年四季，时时不忘慰问送礼。后来史官议论此事，认为鲁庄公对于文姜，论情是生身之母，论义是杀父之仇。如果文姜回到鲁国，反倒成了棘手的事，只有这样两地徘徊，才避免了一桩难题，成全了鲁庄公的尽孝之礼。
作为对照，在《史记》中，关于上述故事是这样描写的：
四年，鲁桓公与夫人如齐，齐襄公故尝私通鲁夫人。鲁夫人者，襄公女弟也，自釐公时嫁与鲁桓公妇，及桓公来而襄公复通焉。鲁桓公知之，怒夫人，夫人以告齐襄公。齐襄公与鲁君饮，醉之，使力士彭生抱上鲁君车，因拉杀鲁桓公，桓公下车则死矣。鲁人以为让，而齐襄公杀彭生以谢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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