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阅读时代,天一阁存在的意义何在?天一阁,位于浙江宁波,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私家藏书楼,也是亚洲现有最古老的图书馆和世界最早的三大家族图书馆之一。
明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五年间的某个清晨。
宁波府,月湖之西的一座宅邸,院中土润苔青,雨后的泥土芬芳让人神清气爽。
归隐乡里的前兵部右侍郎(相当于今国防部第一副部长)范钦,这个被后世人戏称为“业余做官,专业寻书”的书痴在廊前伫立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要造一座藏书楼,藏尽天下名书。
他做到了!
天一阁后来不仅“藏书之富,甲于天下”,更历尽数百年,风雨飘摇,却始终不坠,最终成为天下读书人共同的精神高楼。
电子阅读时代,天一阁存在的意义何在?天一阁藏书有多牛?
1773年,乾隆帝诏修《四库全书》时,天一阁所呈藏书中,七分之五收入《四库全书总目》,六分之一全本抄入。
打个比方,现在国家图书馆向全国征集藏书,编撰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全书》,你猜自己书架上有没有一本书能入选?
但天一阁这么多藏书,却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
范氏家族历代规定,无论何时,开阁必得各房一致同意。阁门钥匙和书橱钥匙由各房分别掌管,如果有任何一房不到是无法接触到任何藏书的。私入阁者,最重将面临逐出族这样的严苛惩罚。
金庸《笑傲江湖》里也有类似剧情:江南梅庄关押日月神教前教主任我行的地牢,四把钥匙由梅庄四友分别掌管,每次开牢门,同样缺一不可。查老先生出生于浙江海宁,周末带着女票,打个Uber什么的去一趟宁波游玩估计不费什么劲,因此小说里的这个桥段,灵感来自天一阁也未可知。
一个爱书如命的妹纸,就不幸被这条铁律折磨了一生。
嘉庆年间,宁波知府丘铁卿的内侄女钱绣芸酷爱诗书,一心想要登上天一阁,竟央求知府作媒嫁给了范家。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成了范家媳妇之后还是不能登楼。一种说法是族规禁止女眷登楼,另一种说法是她所嫁的那一房范家后裔在当时已属于旁支。
反正钱绣芸终身没有看到天一阁的任何一本书,心塞到永远。
自家人尚且如此,外人想登阁看书,那更是难如登天了。
1673年,天一阁落成后已逾百年,名扬海内的大学者黄宗羲,成为第一个破例获准登阁的外人。在他之后近两百年的时间内,获准登楼的大学者也仅有十余名,他们的名字,每一个放在现在,都堪比十个顶级网红加起来的能量。
然而,无论是范钦,还是他那个毫不犹豫舍弃万两白银和其他不动产,一心一意继承藏书楼的长子范大冲,恐怕都想不到,后世会出现一种叫Kindle电纸书的东西。
这东西巴掌大小,却足以将范氏历代几十万卷藏书装下,随身携带,啥时想看就看,更不用考虑什么“天一生水、以水克火“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至于同样可以用来看书的手机,那就更不用说啦,现代人几乎无人没有。
那么,这样一座名垂文化史,历经重重劫难,摇摇晃晃矗立至今的藏书楼,在今天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电子阅读时代,天一阁存在的意义何在?在读过余秋雨的《风雨天一阁》后,过了十余年才来到此处的我,通过二维码扫描进门,用手机APP一路听着语音实时讲解,站在藏书楼门前,那一瞬间仿佛石化了,被上面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紧紧缠住,迈不开脚步。
过了良久,突然听到一个略有点苍老但很有精神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原来是一个大概70岁左右的老奶奶在说话。又多听了几句才知道,她不是天一阁的工作人员,而只是住在附近的一个普通市民,经常利用业余时间,为闲散的游客做义务讲解。
听着她不那么职业但热情洋溢的讲解,那种对读书,对天一阁的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都写在脸上,那是装不来的。我刚才心头那个疑问突然间不答自解了。
是啊,这样一座占地那么大,搬不走不说,每年耗费那么多维护资金,平时还不让人登楼看书的藏书楼,在如今这个碎片化阅读,甚至越来越多人远离阅读的时代,其存在的意义又岂止是一个历史古迹那么简单。
它是历史的回放键。
让我们可以肆意倒带。
看到西汉匡衡“勤学而无烛,邻舍有烛而不逮,乃穿壁引其光,以书映光而读之”;
看到晋代的车胤和孙康“囊萤映雪”;
看到唐代韩愈“焚膏继晷”;
看到明代顾宪成站在东林书院的讲台上,一众学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它也是现世的洪钟大吕。
让我们可以依稀听到古代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金石之声。
它还是一本最有用的人生攻略。
告诉我们,读书除了“经世致用”,还可以是一种消磨时光的生活美学。
正如我几天前在火车上读到一本关于《诗经》的书,里面写到“无用之知识,是让你活着。无用之诗,是让你活得美。”
天一阁在学术以外的带给我们的提示,也大抵如是吧。
所以,无论Kindle或者其他的电纸书阅读器多么普及,也无论那些尘封太久的故纸堆对搜索引擎时代的我们是否还有现实作用,天一阁都将继续顽强的站立在那里。
向我们陈列那些敛藏的历史;
也唤醒我们渐欲沉睡的诗性,告诉自己,读书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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