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紫嫣红的花火在夜空开遍,顺带赠与大地一片炫彩。村头大红灯笼高挂,映出行人眉梢喜气,搬着自家陈年老板凳,路过排排彩旗赶赴一场乡村盛宴。爆竹声吵着锣鼓喧天,孩子们叽叽喳喳一路玩闹。街头巷尾传来招呼声:“看戏喽!看戏喽!”
乡下现搭的野戏台,不知是江湖哪条道上的戏班子,忙忙碌碌地准备开戏了。台下小孩窜来窜去,躲猫猫、老鹰捉小鸡,玩得好不尽兴。大人们多则是坐着板凳,翘着二郎腿,点上一根烟,静静地吸上几口。七姑八婆大姨小婶,三三两两话着家常,今天谁家的稻子收了,明天谁家的猪可以宰了。等锣一敲幕一揭,不约而同地就都会聚精会神起来,也有小声评点的,时不时跟着哼上几句。
孩时最是爱戏,年幼早早就有关于戏的记忆。那时戏台离大伯家近,总让堂哥背着我去看戏,也不知那时是否看得懂,就是爱看。待到白面奸臣一出场,他大笑三声,我吓得大哭闹着回家,堂哥就背着我往回跑。半道上闻是期期艾艾的调子,又闹着要看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去。来来回回几次,堂哥也烦了,不肯再背着我看戏了,我便与他就打了起来。大伯伯宠我,也不问因由就责骂哥哥,然后又开始忙着哄我。大伯伯家是小洋房,二楼的卧室正对着戏台,大伯伯会抱着我继续看戏,咿咿呀呀就成了催眠曲,什么时候睡去都不知道了。
后来长大了些,还是喜爱看戏,每逢村里请了唱戏的场场必到。不过倒是再也不用吵着堂哥陪我了,而是和朋友们一起,成群结队的占据一角,吵吵闹闹的。可惜的是朋友们,多不是为戏而来的,确却的说是为了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的小摊。因为村里寻常日子也没什么小吃摊点,唯有节日里戏班子来了,这些小摊贩才会跟着来,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那些烧烤、棉花糖,还有糖人什么的都是千载难逢的。我也会逛那些摊子,除去卖吃的,还有卖些小孩玩意的,我最是爱看捏面人的,三下五除二就是个栩栩如生的齐天大圣。有时戏还未开场时,我就会在旁看着,总是觉得神奇,一块块彩色的面团是经过怎样的巧手变成一个个大人物的。也会央着老爷爷捏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自己的百宝箱。
帷幕往旁一揭,悠扬高昂的七字调,忧郁哀婉的哭调,整个魂儿都被吸引住了,跟着戏中人又喜又悲。气宇轩昂的将军大步一迈,顿觉英姿飒爽豪气万丈;绣花鞋莲步轻挪,妩妆青衣娇羞半掩面,便以为世间最美不过如此。戏文里永远的东宫西宫还有昏庸帝王,永远的好人含冤受怨终如愿,永远的苦命鸳鸯到头双飞神仙羡。到后来,有些曲目太过熟悉,一开始就猜到结局,却又舍不得搬着小板凳回家。
一场戏下来,不到个三四小时是结不了尾的,每次看戏不到落幕又舍不得走。到锣鼓停了夜也深了,朋友们一个个都回家了,就剩下些老戏迷还在坚守,称之为老戏迷是因为多是些老爷爷老奶奶,独独剩了我个小戏迷。有次回家太晚,爸妈忘了我还在看戏就关了门,呼呼大睡去了,我一个人在外头喊不到人,最后竟是爬了小窗户才进了屋。饶是如此,下次看戏还是不到收场,依旧是舍不得回家,不过是老妈是每次都记得留了门。
再后来啊,我常常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电影电视剧,却再也找不到搬个小板凳守在戏台前的开心和满足了。被年华抛闪的我啊,再也聚不齐当年一起看戏的小伙伴了,再也少了那种每逢开戏必到的兴致了。
而今又见烟花绚烂,火树银花伴着都市夜景也是极美。只是突然很想念,在乡村的野戏台前那个爱戏的小女孩。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戏文里的角,从这舞台赶至那个转场,披着重重戏服不停唱,道尽儿女痴情长,歌尽离合悲欢,水袖长舞,台上兜兜转转,红颜已老,英雄垂暮。泪沾了双罗袖,哭得寸断肝肠,可有人问,你是谁?是看客还是青衣,亦或是那戏中人太过执迷?
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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