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阵极其嘶哑沉闷的声音,恍若能辨别出声音的主人。那又是我一直期待的声音,如同往常一般的笃定,给人以超越一切的力量。此时此刻我最需要的便是他,我需要他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我的气力已经被耗尽,疼痛摧毁了我的意志,我投降了,意识正在一点点消失,崇冥的呼唤像是越来越远……
耳边依旧嘈杂一片,腹中的绞痛正一点点切断我与世界的连结,我用仅有的意识呢喃着:“崇冥……对不起……我做不到了……你原谅我……原谅……我……”
迷蒙中,一个强有力的臂弯将我从床上捞起,耳边的嘈杂渐渐消散,滚滚的风声裹挟着下坠的感觉,我被紧紧地抱着,崇冥沉稳坚定的声音像是在我脑海里响起:“方林儿,你给我撑住了,我们回幽冥!”
随着光线越来越弱,我的呼吸变得顺畅,缓缓睁开眼睛,凛冽的风撞在崇冥那张满是坚毅的脸上,或许是速度带来的晕眩感,却在此刻显得幸福泰然。
我们进入了一个熟悉的空间,我被放到一个软软的床榻上,崇冥没有放开手,熟悉的怀抱、诡异的踏实让我大口喘息着,在喘息中收获了一丝生机。
难得的安稳让时间变得慢了下来,崇冥把我揽在怀里,不停地搓着我的身体:“老君说得果然没错,你生在这里,这里便能给你无穷的力量!方林儿——!给我活过来——!”
崇冥的怒吼唤醒了我几近消亡的灵魂,腹中的孩子似乎也被这样的震撼所感召,一阵疯狂的绞痛下,我用尽所有气力试图将他推出体外,上半身被紧紧地抱着,即将从口中松懈的气力被一个强势的吻阻挡。
又是一阵剧烈的痛,口中被吹进的气全部被我吸进体内,幻化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输送到下半身。
如同山石崩塌,火山喷薄,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我整个人放松下来,在虚脱中终于腾出注意力,我疯狂回应着那个充满力量的吻,浓浓的爱涌上心头,他是我的崇冥,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拼尽全力要为他活下去的人。
我用仅剩的力量搂住他的头,深沉的吻夹杂着血腥的味道,似乎倾注着三个灵魂重生的快慰,可那人却渐渐失了力,紧紧拥着我的手慢慢松脱,我们相互依偎着,同时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如同一摊水一般平铺在床上,被脆弱的魂体凝着,不至于魂飞魄散。
轻轻喘息中,白桃和财叔唤着我,我终于醒了过来,朝他们哼了一声。
“醒了醒了!快把参汤拿过来!”
我被轻轻扶起,温热的液体沿着喉咙温润向下,一股力量流淌至全身。我定睛看清了房里的一切,绿荧荧的万柳接过白桃手里的碗,两个人泪流满面,只有财叔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伸出的手被他握住,第一次,在幽冥感受到了亲情。
“崇冥呢?”我抬头看着白桃:“是他带我回来的对不对?他人呢?”
财叔原本漾着笑容的脸慢慢变得阴沉,白桃眼神游移着看了一眼财叔说:“哦,帝君在自己屋里歇着呢!”
“他怎么样了?我去看看……”
我挣扎着起身就要下床,白桃和万柳立刻上前按住我:“大人放心吧,帝君没事!”
“对!他没事!你顾好自己就行了!”财叔笑着说。但那个笑容显得非常不自然,我默然地对着面前的三个人一个一个看过去,却个个都心虚地避开我的眼神。
“他死了……”我看着万柳,她已经压抑不住悲伤,眼里噙满了泪水。
财叔推了一下万柳的胳膊怒道:“哭什么?!还没到哭的时候!”
“离儿,你要有心理准备,”财叔的话一下子撞在我心里,我咬紧了牙,不敢哭,因为他刚刚说还没到哭的时候,“他状况不是很好,孟婆、老君,还有地藏王都没有放弃,我可以带你去看他,但你要答应财叔,要冷静,你得替他守住幽冥宫!”
我给不出任何回应,只一味地点头。财叔过来牵我的手,白桃似要阻拦,却被财叔推了回去:“我带大的孩子,我了解,她懂得顾全大局。”
我被搀扶着没走出多远,便转进了崇冥的寝殿,整个大殿里灯火通明,满身金光的地藏王菩萨正在一旁念经,太上老君不停地探着崇冥的气息,见我们进门,坐在门口的孟婆赶紧起身叹道:“大人怎么来这里了?您刚生产,不能下床走动啊!”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冲到床前,拨开太上老君,崇冥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一动不动,感受不到一丝气息。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明明已经拔掉了胸前的长枪,还抱着我从天庭回了幽冥,又陪着我生下了孩子,此刻难道不应该是他抱着孩子守在我的床边尽享天伦吗?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没事了吗?他还能抱我,还能亲我……他好大的力气……怎么突然又这样了?”我疑惑着望着身边满脸焦虑的太上老君吼道:“你说话啊!是你求我把他交给你的——!”
“离儿——!”财叔喝道,斥责我对老君的无礼。
太上老君沉着脸,按了按财叔,低声对我说:“他元神碎了。”
短短几个字如同霹雳一般砸在我心上,我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白桃和万柳立即扶住我,我这才喘息着继续听老君说下去。
“那把长枪刺得太深,加上天雷的前后夹击,我们把那杆枪拔出来时,他元神碎片里能用的就不多了。把你从天庭带回来耗尽了那些碎片里最后一丝原力,地藏王用经咒的力量护住他的心脉好让元神不散,眼下只能祈求他能自己把元神聚起,我们能做的只是帮他争取时间。”
我摇着头看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我不信……你们一定串通好了在耍我,崇冥你给我起来,装死你玩不过我!起来——!”
我拼命摇着他的身体,以为他会突然睁开眼睛大笑着说“终究还是骗不了你”,然后我会打他、骂他,接着他会把我抱在怀里说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可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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