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华争A
黄昏无恋
刘妈回老家了，是因为老伴三周年祭日才回去的。在济南当兵的大孙子也回去。刘妈并不想去坟冢看枯草，看孙子才开心。
女儿帮刘妈定好往返机票，特价，比乘火车划算。七号到二十七号，来回二十天。
01
六年前老伴得了脑血栓，刘妈端屎端尿照顾了三年。临终前，老伴抬起干瘪的手吃力地抚摸了几下刘妈的脸庞，老伴失语不久后就瘫痪在床，刘妈不明白这最后的温柔是老头子临上路前恋恋不舍的告别。事后几番回味，恍然大悟，不由得泪流满面。
刘妈打早就说等烧完三周年后再考虑找老伴的事。虽然女儿孝顺，但也不顶有个伴儿开心。俩人旅旅游，买菜做饭，去公园溜达溜达，打打太极拳，逛逛超市。这大概是很多人都憧憬的晚年生活吧。
刘妈来上海女儿家一年多了，四个月前在中山公园做操时认识了一个人叫李冬生的男人。一见面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人很象当年和老伴在三道沟养鱼的袁友德，尤其是憨乎乎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袁友德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掉了颗门牙。听说是喝醉酒卡的，也有人说是调戏老娘们，叫人给揍的。因为家里很穷，姊妹多，一直打光棍。在渔场干活时已经五十岁了。打鱼，划船，补网，做饭，挑水，样样下力。每次刘妈去渔场看望老伴，袁友德都会捞上几条大鱼炖得香喷喷的叫刘妈管够吃。
眼前的李冬生象袁友德一样胖瘦，眉眼也有几分相象，正巧和刘妈同岁。做完操俩人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径边走边聊起来。
刘妈年轻时可是个大美女，象电影《追渔》的女主角。六十几岁的人稍胖了点。爱唱歌但跑调，爱跳舞，但跳着跳着就象扭大秧歌一样。爱穿着打扮，时髦的裙子厚薄长短好几套。出门前总会喷点桂花香水。
李冬生大概是被这桂花香水迷住了，聊到半路竟然抓起刘妈的手，激动地要求和刘妈做朋友，说爱上了刘妈。
02
李冬生讲到自己的故事，刘妈听了唏嘘不已。
十年前老伴生病去逝了，现在退休了。整天蹲在家里一个人很孤单。有一个女儿，已经结婚并有个小外孙。工作特别忙，没空前来探望。
五年前曾经和一个女人过过日子，但受不了女人抽烟，赌博，火爆脾气，一年不到就散伙了。
刘妈觉得李冬生说得情真意切，顿生爱怜。孤寂的夜，冷清的房，只有灯为伴。自己在老家何尝不是这样呢！
第一次见面就要求做朋友，有些唐突，留个电话再联系，俩人多了解了解，能不能相处，全靠缘份了。
这是告别时刘妈的原话。刘妈倒希望能有这份缘，至少眼缘还不错。入了眼才会入心。
第二天依旧在公园碰面，做操，聊天，李冬生拉着刘妈去人气美食——祥和面馆吃了面。好感更深一层，吃人嘴软，刘妈总感到有点亏欠，毕竟才认识两天。
03
相处有些时日，刘妈想让李东生来家里吃顿饭，亲手包点饺子，做几个家常菜。一来尝尝自己的手艺，二来和女儿见个面。就算相处，总归有个开场吧。刘妈品了些日子，觉得中意才准备邀到家的。
刘妈这样一邀，李冬生竟打起了退镗鼓。说什么也不肯去家里。是难为情还是另有原因，刘妈纳闷。
一再逼问下李东生说是自己女儿那关过不了，女儿怕外人分财产不让找老伴。上海房价那么高，女儿这样想也正常。不要财产，说清楚就得了呗。刘妈想的简单。
李冬生又说女儿看了刘妈的照片，觉得刘妈有点胖，好看是好看，但胖了爱闹毛病，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的，万一病了多添乱。
刚开心没几天，眼看着一段姻缘告吹，刘妈挺郁闷。
这个死老头！等老娘瘦成一道闪电那天！
刘妈确实不服气。这个整天情呀爱的想捧自己上天的男人怎么说松手就松手了呢？真不是个东西！
04
爱的心扉刚掀开一条缝，李冬生整个人就全挤了进来，啪的一下门反锁上，而且藏在刘妈的心底走不出来。
刘妈一个人去做操，学跳舞。上海高温红色警报都没拦住脚步。胖，就象一个咒，箍着刘妈的头。一定要瘦下来！
一个月坚持下来，果然瘦了十五斤。乖乖！轻盈了不少。穿上连衣裙，象只美丽的孔雀翩飞于舞场，特别地开心。
分手两个月后的一天，刘妈打电话给李冬生。接到电话时倍感意外，其实李冬生也想念刘妈。两人又约在公园见了面。做个聊天朋友也行啊！谁也不是奔财产去的，刘妈想。
李冬生带刘妈去东方明珠，外滩，南京路玩了一整天。俩人吃晚饭时，李冬生电话响了，听得出是个女人的声音。从接电话的表情看得出李冬生很不自在，眼神闪躲，吱吱唔唔一翻不耐烦的表情。
刘妈觉得事情蹊跷，不停追问是谁来电话，为什么这般语气。李冬生坐在桌边唉声叹气。刘妈腾地一下火就上来了。
“不要掖着瞒着，大家有啥话说清楚。枉费人心可没意思，上回已经干了一码分手的事了，能处就处，不能处一拍两散！”
见刘妈发这么大火，李冬生忙解释说是家里有事。
“不会是老婆有事吧？骗人！对不对？”
刘妈心想着，脱口而出。
“姓李的，今天把话说清楚，别今天情，明天爱的，倒底咋回事？”
李冬生被刘妈追问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没一会，头上就冒汗了。
原来，来电话的真是李冬生的老婆，一个精神分裂了的女人——李华。
05
黄昏无恋
早年，李冬生很有经济头脑，全国各地跑着收国库券。长年累月不回家，李华和单位科长睡在一起，被半夜回家的李冬生抓个正着。菜刀都砍上了，科长吓得外裤没穿就跑下楼，李冬生穷追不舍，结果科长踩空楼梯，摔断了腿。
李华和科长通奸的事闹到单位，影响很不好，两人双双被开除了。一夜间丢了工作，伤了情人，老公又闹到法院准备离婚，李华疯了。
李华和李冬生本是很般配的一对，恩爱有加，邻里街坊都很羡慕。出了这事后，丈母娘哭着求情还下了跪，看着李华整天念念叨叨，疯疯颠颠的样，李冬生又动了恻隐之心。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婚没法离了。
原谅出轨的人如同捡回沾上了屎的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年来李华的病情时好时坏，李冬生的心情一直好不起来，虽在同一屋檐下，但只剩下亲情和难以洗去的羞耻。
直到遇见刘妈，心动之余便编织了一个凄凉的谎言。
刘妈的心更乱了，有责怪，有同情。怎么偏偏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想死心又不忍心。
回老家时李冬生送刘妈去机场，一路上两人心情都很沉重，李冬生想求得原谅，却不知刘妈怎么想。
“回来到机场是半夜，来接还是不来？”
候机餐厅吃饭时刘妈问。
“来，来，一定来！”
一听刘妈这样问，李冬生心花怒放。
06
刘妈回到老家，一连热闹了好多天，亲戚邻居走个遍。再回上海还不知啥时见面。
前年给刘妈送豆角和南瓜的高侠又送菜来了，问刘妈想不想找个老伴，是刚搬来一年的邻居，无儿无女，种菜卖菜，非常能干，家里有辆四轮车，来回卖菜用。比刘妈小两岁。听说放山挖了棵大人参，卖了二十多万。条件还不错，人挺憨厚。
架不住高侠劝说，刘妈想到落叶归根，不会久住上海，顶多三年，等小外孙上中学就回来。如果高侠介绍的这个人真相中的话，有机会一起去上海也未必不可以。
刘妈跟着高侠搭车去了乡下，远远就看到菜地里干活的那个人，刘妈心想是挺能干，来人相亲还不守在家里。
“袁哥，人来了……”一下车高侠就冲地里的人喊。
“袁友德!”
“刘嫂！”
高侠愣住了……
袁友德忙把刘妈让进屋，房间窗明几净。炕桌上摆满瓜果梨，整屋飘着浓郁的果香。袁友德掏出一串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沓钱。
“刘嫂，别嫌少，一点心意！”
刘妈推了回去，并不讨厌袁友德，但接了钱就有了另一层意义。
“刘嫂，若不嫌弃，这回就留下来吧！”
“不行！上海还得去，机票早订好了。女儿家还需人搭把手，小外孙刚上小学三年级，怎么也要两三年。”
袁友德一听着了急，硬往刘妈手里塞钱。说只要刘妈乐意，自己可以等。实在不行明天先去办理结婚登记，去上海二三年没关系。
刘妈觉得荒唐，袁友德竟这般着急。
有了钱的袁友德想重新安排自己的晚年生活，最理想的就是找个老伴，现在也有这个条件了。
当年老刘生病离开渔场后，那里发生了凶杀案，喂鱼的老岳头和季癞子被杀后，袁友德吓得跑进深山里。做梦也没想会挖到一棵大棒槌。
刘妈听着袁友德的奇迹，对渴望找老伴迫切地心情特不理解。
袁友德有个远房亲戚，是个算命的。去算的人很多，都说算得准。袁友德也想算算自己的婚姻大事。
算命的二姐说了，马上就有好事降临。但一定要快，稍有耽搁这事就有闪失。
袁友德没想到高侠给提的竟是刘嫂，现在刘嫂在面前更要争取了，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
“刘嫂，要不十月一过后再回去，先把票退了？”
袁友德一再挽留，还说想买个大金镯，套住刘妈的心。
要不答应袁友德？家里外面都打理的那么好，人又踏实，自己不会吃亏受气。
犹豫间，电话响了，是李冬生。刘妈没接。
“二十七号浦东机场见!”
李冬生发来短信。
“女儿，女儿！机票能退吗？这边有点事，想十一之后回去。”
“怎么了？妈！特价机票怎好退！不能退也不能改签。家里都乱套了，快回来吧！”
刘妈望望袁友德，一脸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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