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正月十六了,疫情还没过去。
公司开始远程办公,不得不说,远程真的是慢,往往之前面对面一句话说清的事现在得5句才能说清,更何况还有许多新项目立项,人员重组,交接,都比以往慢了许多。也幸好合作的公司都是这个状态,所以大家也就不紧不慢的干着活。
某天王亦良又偷偷来我家,说再憋下去要疯了。
我说你别再来了,来一次用我半瓶消毒水,还得拿走我一堆口罩。他不干,非要来。于是又在我家住了一星期。
有天天气很好,我正在看文件,他躺沙发上玩手机,突然幽怨地说了一句,我想吃串串。
串串?
对,就是南锣那家,要特辣的那种,要掌中宝、土豆、藕片。
别说了,人家肯定不开门。
要不咱俩自己做吧,我真的想吃,不吃就要死了。
我家什么也没有,你呆了几天也知道,只有米和小咸菜还有各种口味的泡面。
那咱俩去我家,我家什么都有!
在他的极力诱惑下我带了三层口罩,大墨镜,还带了两层一次性手套。他更可怕,消毒水不要钱一样往方向盘上喷,他家是军区大院,进门又搞了三遍,去趟他家比唐僧取经还难。
我是第一次来他家,心里难免忐忑,幸好他家老爷子在书房里呆着,没在客厅,不然我可能呼吸都困难。要现在没这个事,春节来,怎么也得带一后备箱礼物,但特殊时期,也没地儿买,只好把家里还没开封的一袋五常大米带上了,我知道他家吃的米比这个好,据说是河南又有块儿专门的地,产的大米直供他们这种人家,但心意总得到位,带上总比不带好。他家老太太喜欢花,想想又把那盆茉莉老桩带上了。说实话,这盆茉莉也是阿染留下的,她走了之后虽然叶子都绿油油的,也长得很茂盛,但再也没开过花。
她家老太太倒是很亲切,亲自接过我手里的花啊,仔细看了看说,是老桩,得五年了,不错。
您喜欢就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笑,不过你这养的可不好,你看都不怎么发新枝了,我还得好好养养。
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笑。
王亦良见我这么尴尬,吩咐了保姆做串串就带我上楼了。
整个二楼都是他的地盘,上了楼我才放松下来。
我长舒一口气,我吃完饭得赶紧走,你们家太吓人了.
别呀,你这一走我又得自己不知道呆到什么时候,你就在我家住着呗,住到疫情过去也没事。
我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没见过世面,你们这种家庭对我来说太有压迫感了。
哪有压迫感,他不满的皱眉头,我妈不是挺亲切的吗,你那盆花送的好,她会喜欢你的。
你爸那我也害怕,平常听你描述,你爸就威严的不行,再说了我这个样子,他估计也不太能接受。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别瞎想,我爸人精似的什么事没见过,你这点小事他不会在意的。要是他真接受不了,我会让你来吗,别瞎想了妹妹。
我想想也是,后来想想毕竟是来人家家做客,也不能干呆着。就下去帮保姆洗菜,王亦良一开始还拦着我,说不用,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我执意要求,他也没办法,只好让我先下去,他换个衣服就来。
其实洗菜这活我干的还是不少的,之前阿染做饭的时候我经常帮她打下手,他家保姆也夸我干活利索,其实我只有菜洗的好,主要是阿染要求高,菜上一点泥也不能有,稍微黄一点的叶子也得摘掉,肉什么的更不用说了,带一点血也不行。像切菜什么的我就不行,刀尖总往我手上走,而且那个菜刀特别重,拿一会就手腕疼,也不知道阿染那个瘦弱的样子那么轻松就能拿起来,而且还能把土豆切成丝。
我正给红薯削皮,背后突然想起一个威严的声音,这就是季夏吧。吓了一大跳,削皮刀一下擦着我拇指过去,红薯皮没削掉,手上皮倒是蹭破了不少。
我赶紧转过身,对着王老爷子聚了个躬,您好,我是季夏。
他没什么表情,就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说,我之前老听亦良念叨你,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多住几天。
好的好的,谢谢。
他点了个头就走了,我转过身长舒了口气,才发现手上血珠已经渗出来,保姆见我这样子说,您赶紧上楼消个毒包扎一下吧,这交给我就行。我道了谢匆匆在水龙头下冲了冲,不得不说,还挺疼。
我上楼王亦良正好下来,看我疼的这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说,受伤啦?不让你去非要去,我看你就不像会洗菜的样子。
我推了他一把,别废话,赶紧给我找包创可贴,再来片止疼药。
后来我就安静地呆在楼下,直到保姆来叫我们下去吃饭。
饭桌上除了我们的串串,还有一些清淡的菜,应该是他爸妈要吃的,王亦良迫不及待拿了一串就往嘴里塞,边吃边感叹,天哪,这就是人间美味吗
他妈笑着拍了他一下,慢点吃,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对我说,小夏也吃。
我点点头拿了一串也开始吃,他爸没怎么说话,只听着我和王亦良还有他妈聊天。他妈问了我一些家常,无非就是家里几口人呀,工作忙不忙等等。
正吃着门铃响,保姆去开门,王亦良说,这谁呀这么会赶饭点。
大门离餐厅太远了,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听见保姆说,是…….都在餐厅……吃饭,我以为是他家邻居,赶紧放下筷子,想着人家来了还在吃不太好。
谁知道,进来的是林疏桐和阿染。
我们四个都愣了,忽然间我头疼的要死,心慌的厉害。王亦良手里的串还没来及的放下,林疏桐大概也没想到我在,过了一会才对王亦良说,你不是不在家吗。
今天刚回来。
阿染看起来倒没什么表情,只是有点僵硬。
王老太太开口了,是那棵茉莉老桩我发朋友圈去了,疏桐说阿染也喜欢,就想带阿染来看看。我就让她们来了,正好一起吃饭。
王亦良痛心疾首的说,妈,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声呢
哎呀,这有什么呀,都不是外人,说罢还热情的给我介绍,小夏,这是疏桐和她女朋友,疏桐和亦良是发小,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你们也认识下,以后你们仨一起玩。
我只能假装和她不认识,稍微点了下头,你好。
林疏桐也顺势点了个头,连停顿都没有,就说阿姨,既然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们俩看完花就走。
别呀,来都来了,一起饭吧,反正你们俩住饭也不好做,在这吃了再走吧。
在王老夫人的热情安排下,我们坐在一桌吃了顿饭。
王家的饭桌是个长方形,老爷子老夫人各坐一端,我和王亦良坐一侧,林疏桐和阿染坐另一侧。
怪不得王老爷子对我这样的人见怪不怪,原来有林疏桐这么狠的早在前边冲锋过了,我也没想到林疏桐这么爱阿染,周围的人竟然都知道,她们这样的家庭,就算做点出格的事外边知道了,也不会摆到台面上,没想到林疏桐竟然真的大大咧咧把阿染带到台面上了。
本来我也没什么胜算,现在更没有了。
阿染看起来一直没什么表情,也没正眼看过我一眼,我也不能看她,只要一看见她,我就心慌的不行。林疏桐虽然也意外,但毕竟人和心都在她那边,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神色如常的给阿染拿串串吃。
阿染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看着像食欲不太好的样子。林疏桐轻声哄着她,再吃点这个油菜吧,这个好吃。突然阿染说了声对不起,捂着嘴出去了。
我问,怎么了。
林疏桐带点挑衅和不高兴,但又得意洋洋的说,怀孕了,头几个月反应比较厉害。
当时一阵强烈的刺痛从心脏直冲我的大脑,那个尖锐的疼痛我到死都忘不了,它顺着大脑冲击着我的眼眶和脊背,眼睛当时就看不见东西了,脊背也疼的厉害,我极力抵抗着这种疼痛,但它不打算放过我,一波又一波的刺痛袭来,我差点昏过去。
这种疼痛和大脑肿胀感我前二十年倒是体会过一次,是几年前以为阿染死了那次,没想到啊,今生还有机会体会第二次。
王亦良偷偷撑着我的背,过了一会我问,怎么怀孕了?
林疏桐像是就在等着我问这句话,我的卵子和到国外挑的精子,阿染生。
王老夫人对林疏桐说,别说这个了,你去看看阿染,我看她脸色很不好。
林疏桐出去之后,王老夫人和老爷子也上楼了,我问王亦良,这事你知道吗?
他真诚地说,妹妹,我真不知道。
好的。
我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怎么会呢,为什么呢,我自认为没做什么错事,你说上天就为什么非要这么惩罚我呢,我都放手了还不够吗!不久之前我还跟她说祝她和林疏桐百年好合,这还不行吗,她死了我哭了多少年,后来她又活了,我得不到她,还不够吗!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生孩子!为什么!!就那么爱姓林的吗!生孩子那么痛那么危险就肯为她生孩子!!姓林的是不是不爱她,不然为什么舍得让她遭这么大罪,你说是不是!
后来我哭的神智有点不清楚了,鼻涕眼泪混一起,王亦良叹息道,妹妹,算了吧,去洗把脸吧。
我缓了会站起来去洗脸,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林疏桐抱着阿染在说悄悄话,刚压下去的情绪又起来了,我快走几步躲到卫生间放声大哭。真的疼呀,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电视剧里总是情侣一个和别人在一起了一个就自杀,现在我真的明白了,这个疼还不如死了,死了就解脱了,活着这个疼会跟着你一辈子,深入骨髓,疼的你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稍微好了一点,我狠狠的洗了脸,从镜子里看我眼睛红的厉害,还是湿漉漉的。后来我随手抹了把脸去后院抽烟。
烟是我刚才路过客厅随手拿的,其实我很早就不抽烟了,但现在这样子不抽压不住。
以前老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是真的,月亮又圆又大,月光十分皎洁,给整个院子蒙上了一层轻纱,我和阿染在一起的时候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月亮,也许那时候月色并不如现在美,但因为和她在一起,一切都很美好。之前那因为住二环,车水马龙的,月光看起来并不十分美好,而且那时候我还在拍戏,也没多少时间陪她,我总想着某天隐退了,带她住到怀柔的小院里,过两个人的小日子,没事就看星星看月亮。
现在看看,下辈子也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了。
正月的风还是很冷,我呆了会冷静的差不多了就打算回去,一推门,阿染正好进来。
她看到我倒是没有很意外,我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两个人定定的对视了一会,还是我先开口,林疏桐呢?
在餐厅和王亦良说话,我不舒服,来后院吹吹风。
我侧身让她进来,和她一起站在廊下看月亮。
没想到,咱俩还能有这样的日子。我开口,看了看她的侧脸,她正抬头看月亮,是呀,没想到咱俩还有能再见的一天。
我情绪不太好,打算再抽个烟,想了想烟对孩子不好。那时候我突然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多抽点烟让孩子流掉算了。但后来想想,也不忍心,阿染见我盯着烟盒发呆,就说,抽吧,我没关系。
我把烟盒收回去说,没事,不抽了。
你手怎么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抽这个牌子的烟。
我心头一震说,手不小心弄了下,没事,还有其实我早就不抽烟了,这烟是临时从王亦良那拿的。还有一句藏在心里没说,就是止疼药也不怎么管用,要不我也不至于看见你疼的呼吸困难
。阿染说,你看我现在这样子,真要管你也管不着。你想抽就抽吧。
我一时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假死在西藏,和林疏桐又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肯给她生孩子。
这么多问题真到问的时候,变成了一句,你爱她吗?
她沉默了一会,看着我说,现在这一刻是爱的,她也很爱我。
我真的觉得再这样下去心可能都不会跳了,又听她说,当年我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你说爱,但后来的事也就那样了,爱这种事,说出来的那一刻也许事真的,但以后的每一刻都不能保证,你说人能一直爱下去吗,猜疑,孤独,沉默,爱就全都被消磨光了,对不对。
那你恨我吗?
恨,我当然恨你,要不然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