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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苏轼:夜半持山去,归来难再有

读书|苏轼:夜半持山去,归来难再有

作者: 风清不扬81 | 来源:发表于2023-08-18 08:03 被阅读0次

    元祐八年(1093)六月,东坡出知定州。九月,主持“元祐更化”的高太后病逝,哲宗亲政,朝局生变。

    绍圣元年(1094)四月,东坡“坐前掌制命语涉讥讪”的罪名,责知英州军州事,途中三改谪令,六月至安徽当涂,得到“责授建昌军司马,惠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的谪令。

    东坡遣长子苏迈领家人去常州,“初欲独赴贬所。儿女辈涕泣求行,故独与幼子过一人来”(《与王庠书》)奔赴惠州贬所。

    七月,东坡行至湖口,在湖口人李正臣处看到一块九峰奇石,十分喜爱,作诗记之:

    《壶中九华诗》

    湖口人李正臣蓄九峰石,玲珑宛转,若窗棂然。予欲以百金买之,与仇池石为偶,方南迁未暇也。名之曰壶中九华,且以诗记之。

    清溪电转失云峰,梦里犹惊翠扫空。

    五岭莫愁千嶂外,九华今在一壶中。

    天池水落层层见,玉女窗虚处处通。

    念我仇池太孤绝,百金归买碧玲珑。

    结尾一句的仇池是东坡在扬州所蓄异石。东坡有《双石》诗,引文云:“至扬州获二石,其一绿色,冈峦迤逦,有穴达于背;其一正白可鉴,渍以盆水,置几案间。忽忆在颍州日,梦人请往一官府,榜曰仇池。觉而诵杜子美诗曰:‘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乃戏作小诗,为僚友一笑。”这个仇池石是东坡心爱之物,他称之为“希代之宝”。为了它,曾和王晋卿一起写了好几首诗,讨论以石易画问题。

    此次苏过也写了一首七言古诗(《斜川集》卷三):

    湖口人李正臣蓄异石,广袤尺馀,而九峰玲珑,老人名之曰壶中九华,且以诗纪之,命过继作

    至人寓迹尘凡中,杖头挂壶来何从。

    长房俗眼偶澄澈,一笑市井得此翁。

    试窥壶中子无物,何处著此千柱宫。

    毗耶华藏皆已有,不独海上栖瀛蓬。

    我闻须弥纳芥子,况此空洞孰不容。

    何人误持一嶂出,恍是九华巉绝峰。

    令人却信刘郎语,当年霹雳化九龙。

    谁将真形写此石,太华女几分清雄。

    终当作亭号秋浦,刻公妙句传无穷。

    据此知,所谓壶中九华是一个“广袤尺余”的石山,属于文人清供的案头小品之类。

    东坡走后,公元1099年,晁补之以“修神宗实录失实”罪名被贬监处、信二州。1100年7月,晁遇赦北归过湖口,在一篇为李正臣的诗所作的题跋里,说道:

    至寺下首问之,则为当涂郭祥正以八十千取去累月矣。然东坡先生将复过此,李氏室中,崷崪森耸殊形诡观者尚多,公一题之,皆重于九华矣。

    依晁所言,李氏藏石甚多,虽然壶中九华已去,但其他藏石只要东坡品题,自会增加收藏价值。

    次年,1101年4月,东坡遇赦回来,在湖口打听“壶中九华”,发现它已经被当涂人郭祥正以八十千钱买走。东坡又写一首七律,追和前韵,借以自我安慰。

    予昔作《壶中九华》诗,其后八年,复过湖口,则石已为好事者取去,乃和前韵以自解云。

    江边阵马走千峰,问讯方知冀北空。

    尤物已随清梦断,真形犹在画图中。

    归来晚岁同元亮,却扫何人伴敬通。

    赖有铜盆修石供,仇池玉色自璁珑。

    家有铜盆,贮仇池石,正绿色,有洞水达背。予又尝以怪石供佛印师,作怪石供一篇。

    东坡并未再给李正臣的其他藏石命名,他只想追忆失去的那块石头。

    又次年,即崇宁元年(1102)五月二十日,黄庭坚自荆南放还,系舟湖口,李正臣持东坡诗来见,时东坡已去世,石亦不可复见。黄庭坚次韵和了东坡诗:

    追和东坡壶中九华

    有人夜半持山去,顿觉浮岚暖翠空。

    试问安排华屋处,何如零落乱云中。

    能回赵璧人安在,已入南柯梦不通。

    赖有霜钟难席卷,袖椎来听响玲珑。

    至于这夜半被持的山,是壶中九华?还是去年仙游的东坡?或是语义双关?不得而知。

    黄庭坚《书壶中九华山石》文中,提到了“壶中九华”特征:“湖口民李正臣得奇石,九峰相倚,苏子瞻戏名曰‘壶中九华’。又有老巫邹生,以三奇石随高下体,著成屏风三叠,余戏名曰‘肘后屏风叠’。他日湖中石百怪并出,当以此两石为祖云。二石色绀青,嵌孔贯穿,击之铿铿。静而视之,嵚崟云雨之上,诸峰隐见,忽然疑于九十,犹五老峰之疑于五六也。”

    湖口石“壶中九华”因有东坡诗作加持,身价不菲,当时经诗人郭祥正收藏,后被征入内宫。宋代朱彧《萍洲可谈》(卷二)提到:“近年拳石之贵,其直不可数计。太平人郭祥正(郭为当涂人,字功父,一作功甫,也是东坡好友。东坡《功甫帖》就是写给郭的)旧蓄一石,广尺余,宛然生九峰,下有如岩谷者,东坡目为‘壶中九华’,因此价重,闻今已在御前。”

    直到1108年,晁补之还在另一首诗中提及:

    题袁耕道所收小飞来

    藏山常恐负而走,壶中九华安在哉。

    忆似冷泉亭畔见,为君题作小飞来。

    东坡诗文常露见超脱,不希望执着于物。但对于“超脱”的执着,成了一个死循环。

    以原拟买壶中九华为伴的仇池石为例,东坡1092年有诗:

    仆所藏仇池石,希代之宝也,王晋卿以小诗借观,意在于夺,仆不敢不借,然以此诗先之

    海石来珠浦,秀色如蛾绿。

    坡陀尺寸间,宛转陵峦足。

    连娟二华顶,空洞三茅腹。

    初疑仇池化,又恐瀛州蹙。

    殷勤峤南使,馈饷淮东牧⑴。

    得之喜无寐,与汝交不渎。

    盛以高丽盆,藉以文登玉⑵。

    幽光先五夜,冷气压三伏。

    老人生如寄,茅舍久未卜。

    一夫幸可致,千里常相逐。

    风流贵公子,窜谪武当谷。

    见山应已厌,何事夺所欲。

    欲留嗟赵弱,宁许负秦曲。

    传观慎勿许,间道归应速。

    ⑴ 仆在扬州,程德孺自岭南解官,以此石见遗。

    ⑵ 仆以高丽所铸大铜盆贮之,又以登州海石如碎玉者附其足。

    诗中一直努力敦促对方尽快还石。王晋卿曾建成一座宝绘堂,珍藏平生收集书画。东坡为之作有《宝绘堂记》: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

    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锻炼。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

    凡物之可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冢,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此身。此留意之祸也。

    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

    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

    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

    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远其病也。

    熙宁十年七月二十日记。

    熙宁十年乃1077年。说话总是不腰疼。

    东坡再过湖口的诗中,提到的元亮乃是陶渊明。他当然羡慕陶的归隐后的岁月。陶诗有一个版本为“悠然望南山”,东坡认为“近岁俗本皆作望南山,则此一篇神气都索然矣”。对他来说,“见”出于无心、随意,“望”则有渴望与努力。这符合东坡“不执着”的个性,然而这可能是个误读。

    而对于壶中九华,后世依然太多人提及——

    宋舒州怀宁人朱翌,字新仲,号灊山居士、省事老人。徽宗政和八年进士,高宗时预修《徽宗实录》,以不附秦桧谪居韶州。桧死,起为秘阁修撰,历知严州及宁国、平江等州府。

    其父朱载上,官黄州教授,尝从苏轼、黄庭坚游。工诗,为苏轼所称赏。

    朱翌也有诗《群玉亭》提及:

    泗滨石窟如蚁族,巧匠琢山如琢木。

    不问人家与官舍,轩窗随分作岩谷。

    符离城东石更多,天划神刓相倚绿。

    当年来过玉局翁,拄杖敲门步幽麓。

    翼然危屋谁所兴,赐以嘉名号群玉。

    翁家自有小仇池,壶中九华伴孤独

    经行趣尚绝世姿,丑好例皆蒙纪录。

    银钩烂烂照无穷,走马来看僵立仆。

    是时官梅香正阑,亦有海棠红映肉。

    老翁盖棺二十年,世上遗编数遭狱。

    只今见字如见人,满眼清风乱庭竹。

    想当入海期汗漫,云车屡下仙山曲。

    仙山缥缈虚无间,我欲凭之两黄鹄。

    清朝查慎行还在说这事:

    灌园用瓷盆㪺水浮以花片畜鱼苗其中作案头清玩索余赋之戏成二绝句 其一

    诗翁六十如儿戏,一勺分江几案间。

    少片壶中九华石⑴,配他剩水作残山。

    ⑴ 湖口李正臣蓄异石名壶中九华东坡山谷皆有诗

    其他的太多,就不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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