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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三十二章
保丁无事猎家犬
当众认错太丢脸
勉池等地驻扎着姑爹姑妈的部队，苛捐杂税和抓丁等老百姓痛恨的恶劣行径一律被禁止，夏保长和章瞎子再不敢横行乡里，成天无所事事，就挎着枪在蛮子洞狩猎，其实林子里的野兽早被我三叔他们打得所剩无几了，这俩保丁以打猎为名，实则干着给看家狗下套的勾当。
秋后的蛮子洞背后，树林子里阴暗凉快，透过密密的树叶，斜斜洒下斑驳阳光，我和振华爬一棵松树上，看仙女潭瀑布轰轰烈烈远去，微风中飞泻白练腾空，如调皮少女裹一袭素裙翩翩起舞。
离我们不远的两棵树间，章瞎子给狗安了好几个套子，套子前放几个喷香的烤红薯，便见一条白毛黑花的肥狗，伸出长长舌头跑过去，还没咬住红薯，脖颈就给绳子栓住，它越挣扎，绳子越是勒紧它脖子。那章瞎子嘿嘿笑着，把枪筒子对准狗屁眼，一扣扳机，枪响后，子弹从狗的脑壳上钻出，殷红的狗血喷薄飞溅，狗哀嚎着蹦哒了几下，便倒地不动了。
我看着还在地上蹬腿的黑花狗，这不是我家的“财旺”么？就跳下树来，抱住气若游丝的狗脖子，鼻涕眼泪满脸，哭喊着：“妈妈，章瞎子把我们家财旺打死了！”
章瞎子看到我，红着脸威胁道：“白娃，我只是路过，不晓得是哪个套狗的。”说着就想开溜，我抱住他双腿，哭着喊着，振华飞奔下山，边跑边喊：“章瞎子把白娃家的财旺杀了，快来人啊！”
章瞎子着急了，一脸羞愧，咬牙切齿的面孔扭曲变形丑陋如怪兽，他拿着枪托威胁我：“再不放开，我砸死你！”
我真怕他砸得我头破血流，更怕看他怪兽般的嘴脸，也许他会把我生吞活剥了，我一哆嗦就松了手，他趁机逃了。
我爹娘来了，看着已经断气的财旺，心疼不已，忙解开它脖颈上的麻绳，凭我娘以往的性格，准会骂人，会跳着一双小脚，大着嗓门骂得天昏地暗。但她今天特别冷静，只是泪眼婆娑地说：“财旺，你遇到坏人了！”
我娘的泪水掉在财旺满是血污的头上，她爱怜地抹一把财旺瞪圆的眼睛，再挥洒一把泪花，默默地背着财旺的尸首，也不说话，吭哧吭哧地下山去。
我娘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了个弯，她背着财旺的尸首，如同背起愤怒的渠江，狗血滴一路，如同书写一行心酸岁月；她板着脸，直奔夏保长家，把财旺丢在他屋檐下。夏保长看着我母亲一脸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佯作诧异：“嫂子，你这是啥子意思？”
我母亲哈哈一笑：“保长，快过中秋节了，我们穷人家，没啥值钱的东西送给你，这狗肉肥，你和章瞎子可以炖着下酒。”
夏保长尴尬一笑，不停地抓抓脑壳，却不知如何应对我母亲脸上隐藏着的诡笑，只是说：“嫂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母亲强压火气，淡淡地说：“这段时间不催捐不抓丁了，我家狗也闲着没事干，感谢你们把它处理了，保长跟章瞎子就褪皮炖肉吧，别忘了给我们家留碗汤喝。”母亲说罢就拉着我爹回家，没走多远，便遇到挎着枪回家的章瞎子。
我母亲咳嗽一声，仍然哈哈大笑，章瞎子一脸羞愧，想招呼我母亲，只是咧咧嘴，说不出话来，想躲却是来不及，就冲我母亲干笑几声，硬着头皮走过来。我母亲突然提高嗓门喝道：“章瞎子，你给老子站住！”
章瞎子浑身一哆嗦，如烧火棍的长枪从他身上“哐当”一声落地。我母亲眼明手快，捡起地上的长枪，递给我爹，不愠不火地说：“章瞎子，你这破枪虽然不及我家财旺值钱，但我们小老百姓拿你莫法，只是暂时替你保管，啥时还我家一条看家狗，啥时还你破枪。”
章瞎子欲耍横，捏腔拿调吓唬我母亲：“这枪是国家的，你拿走就是共匪，我报官，请警察所来找你。”
我母亲仰天大笑，笑得章瞎子脸红脖子粗，已是威风扫地，极少见地低三下四跟我母亲再三求情：“嫂子，我错了我错了，看在同村邻居的面上，把枪还我吧。”
我娘悄悄问我爹:“我家财旺值多少钱？”
爹说：“两个大洋。”
我娘又问:“他这烧火棍值两个大洋么？”
爹说:“不晓得值不值。”
于是，我母亲就问章瞎子:“你这烧火棍破旧不堪，也值不了几个钱，先放我家帮你看管几天，你哪天赔我财旺了，我就还你烧火棍。”
哪知章瞎子还在嘴硬，说套是夏保长安的，狗是他打的，要赔也只能找夏保长赔。
我母亲扛起那支枪，边走边喊:“有买枪的，我贱卖了！”
章瞎子却在暗自得意，咕咕嘀嘀道:“保丁的枪是镇公所发下来执行公务用，哪个敢买？”
不想，途径夏老爷门口时，正在搭草棚子的夏老爷却从我母亲手里拿过那枪，上下左右端详一阵，冲我爹微微一笑，大声说:“大侄子，这枪虽然破旧了点，但还是可以使用的，给你一百五十个大洋如何？”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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