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偷窥”冤案
暴力的老师
终于升上了三年级,换了个男班主任。
再也不用在压抑的氛围里小心翼翼,再也不必提心吊胆班主任给我“小鞋”穿,但我依旧很安静、很孤独。
然而孩子就是孩子,我的脸上终于渐渐开始有了笑容。可是我在学校里还是很孤单,于是我依旧着迷于阅读,让自己迷失在文字的世界里。那时候的阅读资源实在匮乏,除了小人书和课本,没有更多可供阅读和借阅的来源,于是我偷偷翻阅父亲仅有的一些藏书——实际上那仅有的几本白话文原版书和大部头我都是生硬地“看”的——很多其实根本看不懂(字都不认识),但是我对文字的饥渴让我凡是看到有字的东西都会去认真读一下,包括父亲那些工作单位发的宣传单、小册子之类。
我的识字量在如饥似渴的囫囵吞枣里迅速提升。由于近视度数逐日加深,以至于很快我坐在靠近讲台的第二张桌子左侧也只能看清楚半边黑板上的板书,于是很多手抄的作业题目我只能悄悄找同学求助,而这一切一直没有被老师发现,尽管有时候提问我总是回答不上来(因为我看不到黑板上的字)。而老师没有发现的原因,一是我从来不落下作业,他们也不可能逐一关注到课堂上的每一个细节;二是我的考试成绩并不差,尤其是语文,作文在班里可说是极优的。
按道理像我这么安静乖巧的女学生,绝对是所有老师都喜欢的那一类。
事实上我也并没有被任何老师刁难过。
然而,霉运并不会因为我的“乖”学生形象而放过我。
记得那时候港台风正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在吹袭神州大陆,尽管小镇子地处偏僻山区,但距离香港并不遥远,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小镇也迅速地充斥了香港“制造”,港台剧的热播在火热升温。那时候很多家庭还没有能力购置电视机,就连政府机关里,也只是“公家”才拥有电视这个还属于奢侈品的东西。
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间段,有一天学校作为一个给学生的大福利(也许是类似春游秋游之类的集体活动),组织全校各班学生前往镇上唯一的娱乐场所——电影院——观看香港电视剧《霍元甲》录像。
记得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兴奋不已,整个学校操场上人声鼎沸、人头涌动,都迫不及待要投入这样一场视觉盛宴里。
我也很兴奋,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对我来说只是镜花水月,因为电视机是高高放在舞台上的,而黑压压一个剧院的人,需要良好视力才能享受这样的视觉盛宴——我不是忘了我的近视,是我不懂我已经“近视”了......
班主任的铁腕,我其实是知道的,他不容许学生有半点忤逆他的指令,他的脾气也不太好,有时候会看到他挥起手掌或者抬起脚对付一些顽皮的男生。
那天他似乎心情又很不好,绷着的脸阴云密布,似乎一座准备爆发的活火山般散发着一种让人感觉压抑的气息。
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因为我年龄小个子也最小),我温顺地站着,时不时偷偷瞅一眼其他班的动静。耳朵里传来我后面队伍里的一阵喧闹声和嬉笑声——又是那几个特别调皮的男生在玩耍。
班主任噔噔地踏着脚步走去了长长的队伍后面。不一会儿,后面就成了鸦雀无声的一片。
我忍不住扭转身子,好奇地看向后面。排的并不直的队伍里,同学们都一个个保持着安静的站姿,但是每一个人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兴奋都在欲盖弥彰。有的人似乎强行在克制自己那激动的身体;有的人则看起来不那么的激动,显得相对平静得多。
当我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同学们的神态和站姿,好奇地伸长了点脖子看看后面那几个调皮男生位置的时候,我的右胳膊被谁狠狠地一拽,然后再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随着推搡到来。我趔趄着侧前了一步接着马上就又往后倒退了一大步,还没看清楚谁拽的我,我已经重重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被吓了一大跳的同时,羞辱和难堪的情绪也迅速席卷了我。可是奇怪的是后面的同学们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哄笑,没有别的。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班主任那张凶神恶煞般暴戾的脸,我心里忽然忘记了羞辱和难堪,不需要镜子,我也知道恐惧和惊慌一定写满了我整张脸的每一寸地方。
我默默地爬了起来,不敢拍打臀部裤子上的尘土,更不敢抬起头,除了低头紧张到浑身的毛孔都在拼命扩张以释放汗液之外,我的情绪也降到了冰点以下。至于后来是怎样去剧场的,电视机里到底又放映了些什么,我根本就已经没有心情了,因为我心里是无尽的委屈和难堪。
我提醒自己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不在他的面前随便抬手转头就是。然而这件事情让我之所以一直深刻记着的原因,一部分也许是因为他对一个小女孩也如此的粗暴,同时也许是我脆弱的心灵刚在二年级遭受了一场来自老师权威的“灭顶之灾”,我那怯懦而敏感的心灵因为这个事件而更加的低落和畏怯。
还有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我相信是来自于不久后我所亲见的那幕“家暴”行为,以至于我永远不可能忘记了这个如此“恐怖”的老师,连带着无法忘记他对我曾经有过的那次粗暴行为。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和一个小伙伴正在小河边玩耍。那是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流过来的河沟,两边都是一块一块紧密相连的稻田,一条平平的没有任何护栏的水泥桥连通了小河的两岸,成为学校和镇上的交通要道。
一大片的空旷里面,只有稍远处望夫河支流(一条宽约五六米的大河)的流水声,微风拂掠过树梢和稻田,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我们习惯了原野里这样的安静,也喜欢这一片洁净的空气和寂静。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叫骂和哭喊交杂的声音。很快地,声音渐渐逼近了我们,我抬头看向河对岸一条弯曲的小路——那是通向一个紧邻学校村庄的路,声音和脚步声从那条小路远处传来。我试图透过那些在旱地里长得很高了的瓜果篱笆看清楚那是什么人什么事情弄出来的声音。
不一会的功夫,两个一前一后在追逐着的成人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看得出来前面的是个女的,后面的是个男的。女的披头散发,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哭着喊着,而男的一边追一边不停地怒骂着。
他们跑的很快,转眼间已经到达了那条小桥的桥头上面。男的追上了女的,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女的挣扎着、扭打着想脱身。
这个时候我终于在我模糊的视线里看清楚了那个男的正是我们那“威严”的男班主任!
在推搡和扭打中,那个女的很快退到了小桥的外缘。当我和小伙伴正看的目瞪口呆,又害怕又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女的竟然扑通一声往下跳了下去。
她跳进去的不是小河,是桥下面的一块水渍渍的稻田。她在淤泥里挣扎着站了起来,衣服上全都是泥巴,早已看不清原来的底色和模样。
接下来让我终生难忘的场景瞬间上演:我们那位并不高大但还算壮实的班主任男士,也居然迅速地跳进了稻田里。然而,他伸出的手不是去搀扶那个女的,而是直接把女的长头发一攥,另一只手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女的身上搧打!
看着两个“泥人“在稻田里扭打,我吓得忘记了逃离。我害怕和讨厌“打架”这样不文明的行为,更没有看到过两个成人之间的“打架”,而那个打女人的男人,竟然还是我们为人师表的老师!
当我们看到那个女的似乎筋疲力竭、无力对抗了的时候,暴怒躁狂的老师竟然还把她的头往稻田里的淤泥处按压下去......
我一直记得那个场景,那仿佛魔魇的记忆,让我后来一直害怕暴力行为和场景,因为我在那场对抗里面,看到了强弱的对比;看到了恐怖的欺压,和残忍的画面。
还好紧接着两个赶到那里的成人劝阻和制止了他们的“演出”和闹剧。我也在颤抖中被同伴拉扯着跌跌撞撞地逃离了“现场”(尽管我们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我却觉得呼吸那么艰难,而心是那么的发紧)......
我后来得知,那个女的正是我们班主任的老婆,而这样的家暴行为,是他们夫妻之间并不稀奇的“交流”方式......
在还没有妇女儿童保护法的年代,家暴行为还只被视作外人无从评头论足的“家事”,也是外人无从干涉和改变的悲剧......我不知道老师的夫人后来有没有改写命运的机会,但我就算如今回忆起那一幕仍觉得历历在目的暴力行为,心里还是掺杂了说不出的复杂和愤慨滋味,而对老师夫人只有在心里哀怜和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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