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归已20年,大哥和二姐随着香港的回归,有了自由回家的机会。
大哥和二姐是香港人,我和其他哥哥姐姐是大陆人。出生地的不同,注定了我们要走截然不同的人生路。
从我父母那一辈起,我们家的喜怒哀乐很多都与香港有关联,我们和香港有割舍不断的渊源。
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深圳湾的对面,入夜就灯光璀璨的香港住着大哥和二姐。
他们从不回家,我只在相片中见过他们的样子,他们总往家里寄来衣服,鞋子,包包和速食面等东西。
深圳湾上养植着许多的生耗15岁那年夏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大哥和二姐。母亲抱着他们哭了许久,我站得远远的,感觉他们既熟悉又陌生。
他俩比照片里的大哥,二姐更高且瘦,说话细声慢语。二姐有母亲的眉清目秀,我能从她身上找到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大哥长得像爸爸,有高挺的鼻梁,微笑起来的迷人酒窝。
大哥与母亲聊了会,他转身看见门口站着的我,就面带浅笑地走了过来,捏一把我的脸说:“你就是七妹了。”我招头望着大哥,深深地点了点头。
大哥和二姐住了两天又赶回了香港,直到1997年的夏天。
7月1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也是我家第二次团圆日。
那天我们全家穿戴整齐,开车去风城酒楼吃饭。观看电视播放的香港回归的节目,父亲含泪举杯,他站起来告诉我们:“以后你们的大哥和二姐可以经常回家了。”
母亲流着泪笑说:“终于熬了过去,两个孩子想回家就能回家了。”二姐没有说话,只一个劲地流着眼泪。大哥拉着母亲的手:“我们没事,这不都挺好的吗?”
1997年之前的那些心酸泪,母亲很少提起。每次我刚想打听,母亲就泣不成声,母亲心头那割肉般的疼痛我虽不能全体会,但它已植入脑海,我替大哥,二姐心疼难过得泪眼婆娑。
为纪念20多年前的今天,我唤醒那些记忆,把这份幸福与痛楚注入笔端 ,记录和留存这份曾经。
父母,大哥二姐,香港情父亲说在抗战期间,他带着母亲和姑姑为了逃避战乱,去了英租地香港。
在香港,母亲给人打工,父亲自己做点小生意。随后他们欢喜地迎来了大哥和二姐的先后降临。父亲在那里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交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日子正往好的方向走。
好景不长,1941年,日军进犯香港,驻港英军无力抵抗,当时的香港总督杨慕琦无奈宣布投降。香港被日本强行占领。随着香港的沦陷,我父母带着大哥二姐开始了长达三年多的苦难生活。
1945年9月,日本战败后不得不签署了降书,撤出香港。香港处在一片狼藉,杂乱不堪的战后状态。父亲听说大陆有按人头分田地的政策,想着如果有了自己的田地,凭着双手,总能让一家子吃饱穿暖。于是告别了同在香港的大姑和朋友,拖家带口回到了中国大陆,分得了四亩三分地。
之后的十年时间里,我的三哥,四哥,五姐和六姐先后出生了。为了养活六个孩子,父亲和母亲没日没夜苦干挣工分。
大哥,三哥和二姐都先后去了上学。姐姐放学后回家带弟弟妹妹,三哥帮着看牛,大哥除了做饭,有时下地干活。一家人日子过得虽清苦,也能热闹平和度日。
1958年“大跃进”运动开始,父亲,母亲和大哥再怎么起早摸黑,都无法养活一大家子人了。家里的铁锅都拿去炼钢打铁,生产队里也没有了粮食。为了让孩子有条活路,父亲和母亲商量着回香港去。母亲向来低眉顺眼,听从父亲的主意。
父母,大哥二姐,香港情有些路选择后就无法回头。
当时香港政府只收留在香港出生的孩子,其余的不能进入香港。父亲只能把当时只有十五岁大的大哥,十一岁的二姐送回了香港。他和母亲陪其余的孩子留在了大陆。
母亲说那年我刚出生。当时一家大小抱着,哭成了一团。我记忆前的事,都是从父亲,母亲那儿听来。
父亲清楚地知道两个孩子的离开意味着什么,可是为了让孩子有更好的出路,为了让其他孩子不至于饿死,他们只能把大哥和二姐寄养在大姑姑家里。
大哥和二姐到香港后就断了学业,过上打工挣钱的生活。父亲每个星期都给两个孩子写信,鼓励和教育他们好好做人,认真工作。
那些信给了当时的大哥和二姐支撑下去的勇气。
兄妹俩拼命干活,领工资后也省吃俭用,把省下的钱汇回家。还收集香港亲戚朋友不要的旧衣服往家里寄。他们知道饿得头晕目眩,冷得瑟瑟发抖的滋味,不愿意弟弟妹妹们再受同样的苦,更不希望父母再承受离开子女的痛和苦。
母亲说“大跃进”那几年,隔壁的几户人家饿死过人。我们幸亏有香港的大哥和二姐寄回来的粮食,一家七口人才存活了下来。
旧时的香港和大陆隔岸相望父亲知道大哥寄回来的东西既是家里的宝,也是灾难的导火线。他谨慎地处理那些东西,除了叮嘱我们不许往外说,还把原来颜色靓丽的衣服,裤子染成黑色,剪掉某些特殊的款式设计,然后洗干净,晒好后才给我们穿。
那时候的我还小,不懂父亲为何要把五颜六色的漂亮衣服染成难看黑色,曾哭闹着不肯穿,母亲急得拿出剪刀,含着泪要把衣服剪掉时,我才乖乖穿上。
文革期间,这些海外之物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经人告发,父亲被关进了牛棚。一关就是两年。
在这两年里,大哥无法再给家里邮寄东西。母亲一人带着五个孩子,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负责抓右派的工作队里有个姓汪的好心人,他见我们一家实在可怜,不忍心看着几个孩子挨饿受冻,就偷偷往我家送米接济,我们才艰难地熬了过来。
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那位姓汪的好心人,如果找到,我们会当面感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后来父亲被放了出来,也平反了。大哥和家里又有了书信和物品的往来。
香港回归后的第二年,我随父母第一次去香港看大哥和二姐。到了那里我才知道二姐一直在给人当保姆,照顾老人或孩子。大哥在饭店做切菜刀工,他刀下的菜切得长短一致,粗细均匀,达到快刀能生花的水平。
他们在香港呆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自己的房子。除了房价高,也是读书太少,无法找到更好的工作。全家住在小得可怜的廉租房里,只能放下床和沙发,换季的衣服打包放床底下。
母亲看得直流泪,他们想带大哥和二姐回顺德去。大哥一脸坦然:“回不去了,这里已是我们的家,再说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家里人能多个去处。“
大哥对我们说自己算不错的了,因能吃苦又勤快,一直有工作。二姐不嫌脏,不怕累,能找到好人家的活。有些不如他们的人还住在笼屋里呢(像笼子那样的一个床位,只能爬进爬出,无法站起来)。
那时候的香港在我眼里是繁华富强,整洁有序,人民素质比较高,不会大声喧哗。习惯按规矩办事,无需所谓“走后门,讲关系”那一套。要求上班时全情投入,不许吃东西,能喝水。
大哥的女儿在超市做收银员,她说有次收银台后面的垃圾桶里,不知何时多了根玉米棒。主管来检查时发现了,质问她为何违规上班吃东西,按规定罚款走人。她提出调看监控录像的要求,一番周折后才解释清楚,原来是一位游客把吃剩的玉米扔在了垃圾桶里。
在大陆,把垃圾扔在垃圾桶都是对,不管是扔在哪里的垃圾桶里。可在香港,你最好只扔在公共场所的垃圾桶内,否则会给工作人员惹来麻烦。
香港是世界级大都市,有先进的管理理念,有繁荣的经济,但它高楼林立,地方狭窄,快节奏的城市生活,还是让我感到压抑。
有些香港人,一人打几份工,要干到60到65岁退休。退休后有强积金,或生果金。有一次性给你三四十万的,或每个月两千多港币的方式。,这些钱在香港当然不够用,为了不增加孩子的负担,七八十岁老人还要打工。保安、外卖大叔、清洁工、洗碗工、出租车司机等等,几乎全都是老年人在干。
想不打工可以申请拿综援,相当于低保。这个不好拿,要子女签名证明无力抚养老人,试问哪位有点良心的子女愿意签?
这是个人性化的考核方式。相比之下,大陆的退休是真正意义上的退休,我们该感到知足而幸福。
香港是名副其实的购物天堂。有许多大陆没有的新奇玩意,吃的,用的虽然贵,可质量比较好。所以有许多大陆游客蜂拥而至,抢购各类商品,特别是小孩喝的奶粉。
从香港回来的朋友说部分香港人对大陆游客不太友好。可能是看不习惯大陆人的某些行为习惯。再说香港本来就弹丸之地,再涌进那么多人,堵得水泄不通,能有好脸色给你吗?所以我选择少去或不去,大哥和二姐回来得多。他们喜欢这边的农产品,说便宜实惠。
香港的食品太贵了,如果在大陆挣钱去香港花,是大傻的做法,反过来则是明智的选择。
现在大陆这边经济发展快,许多地方正超赶着香港,有了网购和代购新生职业,想买港货方便快捷多了。因此去香港的大陆游客明显少了许多
我的大哥和二姐早已退休,在家忙着带孙子,孙女。在父母离世后,加上彼此间各有所忙,我们之间的来往不知不觉中就少了。
看着大陆形势一片大好,大哥和二姐有了回顺德买房养老的计划。到时我陪他们租块地种菜,养鸡,散步聊天,岁月静好。
我又像小时候那样,盼着大哥和二姐早早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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