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无字墓碑

作者: 颜默 | 来源:发表于2022-04-28 14:55 被阅读0次

    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如同置身于云层之中,不见前方,不见来路。有片厚重的云将我捞到它的身上,把我送去一座庄园,园内是青翠欲滴的绿色草坪,草坪上竖立着一块块长方体大理石墓碑,墓碑陷进正方体底座里。

    所有的墓碑都是统一的形状,延伸去到没有尽头的地方,森森的,一派荒凉。

    有股浓稠的悲伤,从脚底直冲头顶,我的双腿愈发沉重。

    我站定在一块墓碑前。墓碑是空白的,没有任何字。其他的墓碑,隐约看来,应当是有字的,但无论我如何去看,都没法看清,全是模糊的一片,如同白茫茫的云层。

    墓碑顶部正中央,一朵粉色的玫瑰落在那儿,上面还带着清晨霜雾的气息。

    玫瑰头重脚轻,所有的花瓣全在墓碑之外,只余赤裸的花根支撑着盛开的花朵。花根是长条的、细细的。

    奇怪的是,明明有风在吹,这玫瑰却一动不动,仿佛与这墓碑融为一体,又像与生俱来似的,它就生长在这块无字墓碑之上。


    江雯去世了,很突然,然而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很冷静,仿佛在我的意料之中。

    一阵又一阵哀恸的哭嚎从江雯的家门口飘了出来,成堆的泪水砸在我的车上,我一时不知是该下车,还是不下。

    但我终究是下去了。

    江雯家是能看得出的有钱人家,在距离城市很近的郊区有一幢别墅,别墅内部有个花园,人工种植一些不应季的花,曾经我问过江雯,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有什么意义吗。江雯说,我爸妈喜欢,他们喜欢就做,反正他们出的钱,我就一看客,不过看着满园的五颜六色,也挺称心。我于是没再说什么,有钱人家的想法,我或许穷尽一生也难以理解。

    我现在就站在这幢别墅的大门口。门紧紧闭着,我不知现在敲门合不合适。

    站立良久。握起拳头的左手方才抬起来,有人拍了我的左肩膀,只是轻轻地一拍,但我的拳头似乎被一股重力压迫,一下子缩了回去。

    “许安,你来了。”

    我记得他,是江雯的前不知道第几任男朋友。

    我叫不出他的名字,这使我当下有点窘迫。

    “……你也来了。”我觉得也这个字很巧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用“也”,好像我先前就知道他会来似的,但是用了“也”,一下子就把我的窘迫减退几分。

    他越过我,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门口的花园草坪上站着不少人,以前我来的时候,这儿还是不许人站着的。有几个人,中老年的模样,凑在一堆窃窃私语,配着点指来指去的手势,再添上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终于见到进门的我和江雯的前不知道第几任男友,她们在百忙之中抬眼瞅了我们一眼,然后又交谈起来,这会几乎是贴着对方耳朵说话。我实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我觉得多半与江雯有关。

    站在外边的这些人,很少在哭的,我也没哭。有的静静站着,手插着口袋,像在默哀,又像是简单地走了神。

    别墅内走出一个男人,来到我面前,对我说:“你是许安吧?我在江雯的相册里见过你的照片。我是江雯的爸爸。”

    是我来过江雯家好几次却从未见过的江雯的爸爸?

    我说:“叔叔好。”

    他说:“你进去吧。江雯的遗书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因此他停顿了一下,“有个东西要给你。”

    我跟着他走了进去,进门之前我回了头,江雯的前不知道第几任男友也看着我,他似乎向我微微一笑,但笑容有点苦涩。

    我见到了江雯的最后一面。

    她的脖子有深深的绳索留下的痕迹。

    江雯很好看,也从来不允许自己不好看,她总爱给我分享各种美妆视频、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尽管我点开也并不会认真去看,进度条从头拉到尾,然后隔十多分钟再回复她,以让她觉得我是认真地看完了。巧的是,每次我说的话虽然简短,却字字正中她怀,把她哄得很开心。

    江雯的父亲给了我一个本子,封面是一片茫茫的白,什么都没有,褶皱的痕迹也不存在。江雯的父亲一直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期待,很想让我当场翻开这个本子似的,我想起曾经江雯说过,小时候我爸妈总爱偷看我日记,看完之后又觉得我成天不好好学习总是想七想八的,难怪成绩下降那么快……我的成绩哪有下降啊,我的成绩一直以来就那么差,分明聪明也是有遗传成分在的,怎么能完全怪我?但我不敢说,他们总有理由,讲不过我就要絮絮叨叨,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诸如此类的,我听腻了……我懒得跟他们说……但是他们有时候还把我日记本撕了几页……我也不知道,无论放在哪里都能被找到……对啊好烦的……总之就是这样那样……反正我不想跟他们过多交谈了,我觉得好累。虽然我知道他们爱我。

    江雯死的这天,他们倒是没去翻开江雯大剌剌摆放在桌子上用一根黑色钢笔压住的遗书旁边的这本日记本。

    我没在江雯父亲的面前翻开。他朝我微微一笑,眼中却满是苦涩。表情里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但我一句也听不清。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江雯。

    江雯出国前的一个夜晚,睡在我为了工作已经住了有三年的小出租屋里。当时天气正要入秋,白天很热,夜晚却很凉爽,然而一米五宽的小床,把我和江雯的肩膀紧紧贴在一起——我们俩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比方说都爱仰躺着睡这点。贴久了就觉得有些热,我起身拿了个小风扇放在脚边,冷风从脚底吹至头顶,我在习习的风里昏昏欲睡。

    “许安,我好不想出国,要是你能代我去就好了。”

    我当时兴许是太困了,并没有过问江雯为什么“好不想出国”的原因,只说了句:“江雯,拜托,你的生活我的梦好吧……我多想有机会出国留学……”

    “可我想学的不是这个……”

    最后这句话在当时,应该是被我沉重的睡意掩埋了,醒来后也没能想起来,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忙来忙去的,等我中午下班回来的时候,江雯已经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江雯。

    我到现在才想起来,朦胧中听到的那句话——可我想学的不是这个。

    其实也无需过问,江雯什么事都给我说,我知道她一直向往艺术类,她想创作,也想画画,还想做设计……无非是这三样。在这三样之中,经济没能独立的江雯选择成本最低的创作,她把练笔的东西全写进了日记本里,被她父母看到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忍不住将她骂了一顿,撕破了她的日记本,毁掉了她的创作梦。

    有一次江雯跟我说起这桩事,她还很是嘘唏:“你说好不好笑,我做了那么久的创作梦,没有一次成功过,但是却能轻而易举被毁掉。”

    我说:“成功太难了,可能因为成本低;被毁掉太简单了,因为毁掉它的成本更低。”

    我记得江雯当时脸上的笑——似笑非笑,我没见过那么苦的笑,像干吃了黄连,明明苦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要笑着说“哎呀怎么不小心吃了块黄连,好苦哇!”,显得自己愚蠢,逗得别人欢乐。

    江雯走之前在桌面上给我留了张纸条,她总是这样,分明可以用手机编辑条短信发过来,或者用什么聊天软件作媒介……总之可以与我取得沟通的方式很多,但她总爱手写纸条,她说:“我觉得这样更有诚意耶,而且,你不觉得我的字挺好看的吗!”

    江雯的字确实好看,这不可否认。

    纸条上空白的地方很多,黑字不过寥寥几小段。

    “许安,

    我走了,晚上的飞机,行李收好了,回家拿一下,让司机先把我送去机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早去……可能就是想去机场透透气——去机场透透气,看起来有点好笑,但你是知道我的,我总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这次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是我不太想回来,有点难过,我去学了不想学的专业,回来了看到我的父母——我不知是爱还是恨——或许仍是爱多于恨吧。血浓于水,我没法割舍,我宁可牺牲我自己。

    许安,再见啦,要多联系!到了我会告诉你,回国也第一个告诉你,你可要抽出时间陪我玩。

    再见。许安。”

    我说:“再见。江雯。”

    江雯到的时候,第一时间给我发了消息,凑巧碰到我忙的时间段,一口水也来不及喝,厕所都没上过一次,直到晚上下班,我才看到江雯的消息,急忙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抱歉,我今天下午一直很忙,现在下班了才有空拿起手机看一眼。”

    “没关系的,许安,咱俩谁跟谁,这事儿哪里需要道歉!我已经到了……”

    “嗯,我知道,你简讯上说了。”

    “嗯……是,不妨再说一遍,总之我很平安,你也要一切安好,别太工作狂啦!”

    “知道啦,一切安好。”我没法不“工作狂”,我需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用来干嘛,我暂时还没想明白,因为我还没赚到很多很多的钱。

    “嗯嗯,一切安好……是的,对的……还好,飞机运行很平稳……这里挺好的,我爸妈还是很舍得给我钱,我住的地方不会差……好,好,知道了……那就说到这吧,我行李还没收拾好,待会还要给我爸妈打个电话……知道啦,你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生活了!……国外……治安也挺好的,虽然不如国内安全……行行,再见。有空再聊。”

    讲到这儿就结束了,零零散散地聊,竟然聊了大半个小时。

    江雯当初说回国第一时间告诉我,回国之后她确实第一时间跟我说了,然而当时我实在太忙太忙了,忙到梦里都脚不沾地,我于是推说一个月之后。但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我就见到了穿着白裙子躺在床上的,已经是无声无息了的江雯。

    原本我的情绪还好——至少今天一整天下来都还好,由于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我不知道我是否也笑得很苦涩,总之我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掉。面色凝滞——我感觉是这样。

    所有没掉的泪水,今晚齐刷刷一同落下,像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出一条又长又深的伤口,血流如注,止也止不住。几乎用了一整包的抽纸。脚边是堆积如山的一团团的纸巾,里面包裹着我的眼泪与鼻涕,也有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先擦了下泪水,忽然感觉到鼻涕流了出来,于是对折一下,用力地擤了擤鼻涕,再对折一下,又擦了擦新生出的泪。

    很忙。我总是很忙的样子,哭都哭得这么忙。

    哭完之后,我倒在地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显然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主管的、组长的、同事的,还有好些短信,我懒得一条条回,只给主管责骂我今天有重要会议不来参加的短信回了一条:去你的,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你一个破会议算什么东西?——不,并没有,我给她回的是:主管,对不起,今天凌晨突发高烧,精神不振,吃了退烧药,睡得昏昏沉沉的,目前还是头疼欲裂,非常抱歉,今天需要请假一天。主管自然没有回我。

    纸团层层叠叠铺在我的身上,恰好充当了我的被子,因而我并没有受凉。

    昨晚梦里,我梦到了江雯。

    我有多久没有梦到这样真实的人了?

    前一段时间,梦里全是工作,但工资并没有因为我梦里的辛勤而增长。

    梦到了一座庄园,是江雯家的别墅的放大版,但是奢华程度差不多。园内的绿色草坪,也是江雯家的别墅前后连接而成的大花园的放大版,然而草坪上竖立起来的,却不是江雯家里那花园中五颜六色、各有千秋的不应季却开得很盛的花,而是一座座大理石墓碑。一股森严肃穆的气息。

    然而我却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我不知道这个成语用在这里是否恰当,但我看到那些墓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所有墓碑上面都没有字,衬托得整个空间更加诡异。

    我正准备转身逃离,江雯却突然从某块墓碑之后冒出来。

    她那张脸,我仿佛看过了一千遍、一万遍。

    她看着我,笑意盈盈地说:“说好了我回国,你要抽出时间陪我的,我本来一周前就要走了的,又生生等了一周!”语气中并没有给我责备的感觉。

    心头的愧疚之意愈来愈浓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已经到了这样难过的地步,为数不多的几封信里头,你简短地说过自己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儿,我劝了你,又好像没劝……又好像劝了也没用……我不知道你的“离开”来得这样快。

    江雯对我确实没有责备的意思。她向我走来——脚不沾地,身子很轻盈,像是飘过来的,白色的裙摆随风摇动。江雯站在我面前,伸手轻轻地抱住了我。本来我们差不多高,兴许是她没有穿鞋的缘故,现在看着比我矮了两三厘米。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我有种被冰块围绕的感觉,但是挺舒服的。我没有感受到她抱着我的力度,太轻了,轻到如同空气在我周围穿梭,有种柔软之感,像天上的云朵,把我围绕住。

    江雯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如此之近的距离,她的声音却如同从某个遥远的未知的地方传来:“许安,我不怪你。许安,别说对不起。许安,我才该说对不起。”她的嘴唇离开我的耳朵,跟着离开的还有她那轻飘飘的身躯,她在往后飘去,一直地往后飘去,飘向茫茫未知的天地。我伸手去抓她,只触摸到裙子的一角,像水碰到了棉花糖,一下子消融了,是什么样的触感?醒来之后的我再也想不起来。

    江雯最后说的是:“许安,再见了。再见了,许安。”

    再见了。江雯。

    梦里的我,不知为何,张不开嘴,因此这句话,我是在心里说的。

    我把地上的纸团收拾干净,经过一夜,它们已经干硬,恍惚间让我觉得,它们是自己生出来的,而我从未用过。

    我又把地板拖了两遍。

    天气很好,我把床铺摊开,拉开窗帘晾晒。

    窗户打开了,只有澄澈炙热的阳光进来,没有一丝风,我于是打开了小风扇,这个风扇,江雯出国前,曾和我一起躺在我身后一米五宽的床上一起吹了一夜。如今风扇叶上已然积了些灰尘,可是我有些懒得去清洗了。

    凑活吧。

    我打开了江雯特意留给我的本子。

    那个封面白茫茫一片的本子。

    本子的每一页都很轻薄,随着风扇吹出来的风摇动,如同梦中江雯的裙摆一般。可是裙摆摇不坏,纸张能摇坏——我怕。这是江雯给我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这可不能凑活。我把风扇关掉了,身上一下子燥热起来,但是当我翻开书的那一瞬,却仿佛有一道清泉在我心胸流转,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有的是日记,我认认真真地把它们全都看了一遍,大多都是江雯曾经给我说过的事,这些日记之于我,更像是回忆录。只有一小部分我没听她说过,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不像是她写的,她的左手写的都比那些字好看得多。这些记录都是关于她某天某时某刻的突然生出来的过于消极的情绪,因为什么事,她没在日记中详说,只有几个字,或许能作为解释——突如其来。

    有一篇里面,是我熟悉的隽秀的字形:醒来不知当时为何发疯……总是如此,然无人诉说……不知道如何说与许安听,我自己都无法理解,许安也将不能够理解吧……算了,我已然将发疯时的原因忘了一干二净,那就权当一切过去了吧……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更多的是江雯创作的散文和短篇小说。

    没有人见过吧,因为我都未曾见过。

    但是每一篇总会提到我的名字,我有点疑惑,可是江雯已经走了,梦里不知还能否再相见……如果能再次见到她,我一定要问一问原因。

    这些散文和短篇小说我一并看了,寻了个合适的平台,按照江雯写下的日期,把它们传了上去,一篇又一篇。

    我把“许安”都撤了下去,改为“江雯”。

    之后的好久,一切就真如一场梦一样,甚至比梦中还飘渺。

    江雯仿佛不曾存在过。

    突然有一天,有个人联系了我,说看重了我发在平台上那些短篇小说,询问我是否可以用以出版。我很高兴。我向来相信江雯,果然江雯是这会发光的金子,虽然光芒太晚让人看到……总之还是让人看到了。

    我说:“不是我写的,是江雯写的。”

    “江雯是谁,请问您能联系到她吗?”

    我也很想联系到她,可是我也联系不到她。

    我又说:“跟您开玩笑的,江雯就是我的笔名……不需要稿费,能出版就好。”

    “那不行,稿费是一定要给的。”

    “那好吧,”给了之后,我就把这笔钱原封不动拿去给江雯的父母,“出版之后,可以给我……两本吗?”一本自己收藏起来,一本……如果我拿去给江雯的父母的话,他们会收下吗?

    “好。当然可以。不得不说,这篇……写得挺好的……”

    闲聊了几句后,各自道别。

    我特地把她提到的那篇小说拿起来,更加认真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小说里的主角很像江雯,又很像我自己,里面有个男生,好像江雯去世那天,在她家门口遇到的她的前不知道第几任男朋友,在小说里,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不少美好的事,被父母知道之后,她就被送出国去,回来之时,那个男生已经订了婚。

    我想了又想,怎样都觉得这个主角是江雯和我的结合,性格过于相像。其中很多事,恍惚间我都有点印象,但是这些印象也确实太恍惚了,像梦中的江雯的声音,刻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又深刻又模糊。

    江雯的笔触很柔软,想来触及到编辑的心,也许触及到了很多人的心,因为平台上留言的人特别多——这篇文章不是江雯写的最好的一篇,却是最火的一篇。

    直到睡前,我才突然想起来,江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她跟人谈过恋爱。

    江雯的短篇小说汇集一起出版了,散文也被人看重,出了书,稿费我全给了江雯的父母,一同带过去的,还有两本书籍。不过几个月,江雯的父母的世界却如同过去了好多年,苍老爬上了二老的脸,身躯也像枯瘦的枝干,皱巴巴的、干瘪的。

    他们沉默着。我也沉默着。

    走的时候,没有一声告别。

    我又梦到了江雯。

    这次没有看到她,只看到她的墓碑。

    其实那个墓碑上没有任何字,但我觉得那就是她的墓碑,在那座熟悉的庄园里熟悉的绿色草坪上的某一块,空白的,碑顶中央有一多粉色玫瑰,这朵玫瑰我曾在她家的花园里见过,之后移到了她的窗台上、书桌前——画册里。

    如今它又从画册里头走了出来。我能闻到玫瑰的馥郁的芬芳。

    天上的卷卷的云层此时薄了许多,缕缕阳光从中间穿透,射在草坪之上,周围的墓碑原本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这会也清晰起来了,跟着现出来的,还有墓碑上的字,大多我都见过,是江雯给她的散文和短篇小说取的标题,落款却不是“江雯”,全是“许安”。

    为什么没有“江雯”呢?

    我一个个看了过去,摸了过去,可全是“许安”。

    为什么江雯死了还要这样记得我呢?

    可是我再也没找到江雯。我没法让她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我在这无字墓碑前守了不知道多少年,直到身上的血肉消退,直到白骨与草地融为一体。

    直到我穿上了和江雯一样的白裙子,悠悠地飘向茫茫未知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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