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见

你出生那年，王菲还叫王靖雯，我出生那一年，王菲这个名字，已经红透大陆。

不如不见

1

这是我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张文。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所有我记忆中的雨天，都让人不忍回顾。总让我想起7岁那年的一个雨天，横死在路边的那只麻雀。虽然我早已经帮它重新归土，但是从此之后的雨天我总会闻见泥土中散发出的腥臭。

他狭小的工作室里，堆满各式乐器，两座沙发，一张桌子，一台电脑。一进门左手边的墙上，贴满了便签条，五颜六色的便签条整齐的罗列在墙上，上面工工整整地抄写着英文单词。

我和张文面对面坐着，横在我们中间的，是一个堆满烟头的烟灰缸。

“喝什么，只有牛奶和维他茶，没有酒。”

“维他茶吧，你现在不喝可乐了啊。”

“你的记忆力真好，老了，开始健康生活了。你呢，还酗酒吗？”

我尴尬的东张西望，拿起他面前的烟盒，抽出一根。

“你还抽这个烟的啊？”

“我以前，也抽这个烟？你记性真是好，我老了。”

其实他并不老，但是我能看得见，他26岁的皮囊下，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他曾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意识到我有多么的了解他，了解他的不安，他的愤怒与仇恨。他渴望被人了解，但是当真正有人了解他时，他却手足无措了。这些，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才明白的。

2

我记得一切与他相关的事情，我习惯性的记忆，习惯性的记录，好像只有这样，我的每一段故事，才不算毫无意义。我沉默了很久，烟蒂自己落到烟灰缸时他才开口。

“一直想问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个问题，我曾经没有想过。但是如果现在让我从头到尾重新理一遍，大概也是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的。可是说真的，喜欢谁不喜欢谁，这件事不是有规律可循的。

“在黑暗里的人，习惯跟着光走。如果是现在的我，遇见当时的你，我想我大概不会喜欢你了。”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快一年了。你呢，怎么样。异地恋的感觉，不好受吧。”

“你怎么知道？”

“你女朋友，你以前的同学，做珠宝设计的，在北京。”

这一年里，我像一个卑劣的偷窥者，通过所有我能想到的方式，去关注他的生活。无关爱情，只是单纯希望看见他过的很好，谁也不希望自己曾经用心对待过的人，过的不好。他过的很好，他的女朋友，漂亮，又很有才气，不管怎么看，他们绝对是适合的一对。我与他的女朋友比起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是啊，异地恋，不好受。不过马上就不是了。明年年初，我和她一起去伦敦。”

“你决定重新上学了？都一把年纪了。”

“嗯，我准备去进修流行乐。在伦敦呆五年，之后也不打算回来了。”

“蛮好的啊，遇见她之前，你有过这些打算吗？”

“说真的，以前没有啊。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啊，没什么进步，还是一事无成，和你断了联系之后，我也确确实实的喜欢上了另一一个人，也认认真真的谈了场恋爱，他，大我快十岁。应该是着急结婚了，就像你以前说过的，看不见我的未来啊，他就匆匆忙忙的逃了。其实我只知道，他爱我，只是怵了，和你当年差不多。前些天我发高烧，第二天过来看我，嘘寒问暖，一会说我瘦了，一会让我好好吃饭的别喝酒了。其实他真对我不错，我说出来，你别笑我，我真打算和他结婚的。”

“怎么过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少女心，对待感情，真的单纯的让人没办法。”

“哈哈哈，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其实我真不觉得我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3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雨依旧滴滴答答的落着，房间里墙上挂着的旧钟表，陪着外面的雨，滴滴答答的转着。我看着这个曾经我崇拜又深爱的男人，早已经被卷入记忆之中，时间这个东西，它神秘而多情，总将人带入旖旎的幻象之中。可是那些当初的疯狂和执念啊，终究是得放下的。

我安安静静的喝完最后一口维他茶，将空了的瓶子拿到眼前，晃了晃。我对于张文，张文对于我，都像极了这个空掉的水瓶。看得懂过去，看不见彼此的未来。这大概就是，最迷人的事了。

堆积太多烟头的烟灰缸，终于不堪重。张文拿起烟灰缸，熟练地倒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定时清理，保持清醒。清理干净烟灰缸之后，他抬起头看着我。他是茫然的。

“你长大了。”

他无法明白我是以怎样的速度成长，在这个过程中，又是经历了多少。改变对于我，是将逆行的人生齿轮活生生的掰正，必然会牵连下一些血肉作为代价。我恍若一个贪婪的蚂蝗，不顾风险，拼命长大。为了什么，说不清楚。

“其实没什么啊，五年后你回来，我就是个很牛逼的小姑娘了。”

“祝你成功，以后还是和年龄相仿的人多接触些吧。”

“这个挺难的，说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年龄比我稍大些的人，不敢在我身上报期望罢了。”

“你看的倒是明白多了。”

4

雨还没停了，时钟悄咪咪的走到了11点。我向他挥手告别，我知道，我要又一次的独自走向，没有终止的黑夜了。且听长夜漫长，风雨划过我的衣角，缘分的起落，也在这浑然不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