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天堂吗?
双臂支撑着身体,我从地面上艰难地爬了起来,打量着周围,有些迷茫。
依稀记得我从山崖上跳下,山峭上生长的灌木从我身下飞速掠过,撕破我衣服,划破我脸颊,刺入我眼球,凛冽的山风灌入耳朵,在我的耳膜上跳舞,轰鸣,天地一片混沌。
我不觉得痛,只觉得麻木,想着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心中无比畅快。
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绝对想不到我还能够醒来,来到这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顺着记忆梳理,也许这就是我跳下的山崖的谷底。但我身上完好无损,要么我死了,这就是黄泉路上,要么就是我其实是在做梦,也许现在也许之前。
层峦叠嶂,山林尽染,我身处崇山投下的阴影,周围十分昏暗,巨大的山头压在我头顶,也压在我心头,仿佛是在嘲笑我的渺小。
也罢,只是站着发呆,问题永远是问题,如果能找到人烟,还有解开一切的机会。
如果这是梦境,希望能尽早醒来,我对自己说道。
循着一个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树木渐渐稀疏起来,我终于走到了马路边上,天空高悬着的依旧是正午的太阳,我心中又多了些苍凉,来往不见车辆,也许真的是个毫无人烟的荒野。
寒意瞬间浸透身体,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双臂支持着不往后倒去,眼睛不自觉闭上,感受着仍能吸入肺部的空气,感受着习惯而又陌生的心跳。
如果本该结束的一切并未按预期结束,那是否意味着这一切本就没有尽头?
当我再度睁开双眼时,已有良久,太阳依旧高高挂在空中,马路也是炽热灼手,是喉咙深处涌现的渴意迫使我离开了空想,眼下我只能听从它的安排,为这可怜的躯壳找一点补给。
可我向四周打量时,莫名发现周围有种违和感,我思索着违和感的来源。是路上油漆绘制的图案诡异地消失不见,而我的右手手掌摸过的地方,出现了黄色的弧线。
不得不承认,我对于眼前出现的种种开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特别是我将视线移至我的手心的时候,更激发了我探索的欲望。
我的手心,有一个标志,看起来是一种古老的符号,整体像一种漩涡。
【2】
“明天,明天会是怎样的呢?”女子纤细的手伸向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惨白。
“明天也会有温暖的太阳,还有我。”他轻轻握住女子伸出的手,指尖的冰冷令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但没有松手。
“真的吗?可是太医说……”
“微风轻轻拂过耳边,陌上花开,十里飘香,放眼望去花儿早已漫山遍野,它们轻轻摇摆,无不让人感到蓬勃的生机,令人感动。去年时偷闲偶然去到一个这样的地方,眼见着此般风景一番感慨,回过神时已是热泪盈眶,想到先前严冬季节更是惊叹自然的神来之笔。所谓‘初叩门扉识芳华,行人更在深处留’,我不自禁向更前走去,仿佛远方便是梦的彼岸,天空有云朵汇出的笑意,身边是灿烂的盛开,也许年年光景会有所不同但给人的欣喜我想是年年如此。卷中之物再传神不过卷中之物,难有此番感动,算来日子将近,待过几日我带你去可好?”
面对他突然地打断,她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他,看着他闪闪的眼睛,也不禁幻想起盎然的春天,她也向往着、渴望着。凛冽的冬风依然在她身体里作妖,折磨着她的精神,几近放弃,很想一走了之,可她偏偏又放不下,放不下爱人,放不下梦中的春天。
见没有回应,他从回忆中抽离,低头,只看到她涣散的瞳眸,无神的双眼像是燃起的火焰,一把焚烧在他的梦中地,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灰烬,化作利刃狠狠刺在心头,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几分。
也许是有些许疼痛,也许是感受到他的心意,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点红晕,眼睛闪过不易察觉的泪珠。
“好……”她靠在他肩膀,缓缓闭上双眼,想象着他方才描绘的场景。愿梦中有那灿烂的盛开,愿梦中有她灿烂的笑靥。
听她发出微弱但均匀的呼吸声,他眼中的温情渐渐冰冷,紧锁的眉头密布忧愁,他望向窗外,似乎是在打量今夜的月光。
“啧!”
许久,他也沉入梦乡,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呼吸的异常,他完全没有再看她一眼。
【3】
又走了很远的一段路,终于看到了一间小房子,以及一旁的瓜田,我登时两眼放光,飞奔向瓜田,完全不考虑后果,我直接摘下一个大西瓜,用随手捡起的石头砸开,抱着就啃了起来。如果这时候有个镜子,我一定会发现自己狼狈无比的样子。
一顿解决后,我心想西瓜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这样好的东西自然要有点存货,于是我找准另一个看起来品相不错的西瓜,将右手放上去,不过一秒,西瓜就化作一点一点的粒子钻入我的手心,直至消失,我掌心印记的颜色也加深了一些。
“别动……”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始料未及的,也许应该早有预测,只是没想到居然来得如此之快。当时我只是觉得后背吃痛,下意识张开双臂向后摸去,等我回过神时,就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像先前的西瓜一样化为一点一点粒子,涌入我手心,连衣服也跟着不见。
我生性胆小,自是从未敢动过杀人的念头,即便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也从未反抗过。眼下,虽未见血,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消失在我面前,并且与我有直接关系,我多少有点崩溃,只感觉气血奔涌,血管膨胀,头上的青筋随着心跳一起抽动,下肢早没了力气,我就这样瘫坐在地上,等冷汗全部被太阳的温度悉数蒸发,我才觉得灵魂又回到体内。
原来连人这样的生命也能被吸收吗,感觉多少有点荒诞,细想好像应该是有这么一回事,毕竟,物质是构成现实的基础,人类自然是不能例外。
那,这个大叔能否像西瓜一样被我再度还原出来呢?
说干就干,我深吸一口气,平举右手,正对面前的空地,心念随意识沉入血液中,感受着与掌心印记的共鸣。
人类自身确实蕴含了巨大的能量,我能感受到,先前略有疲倦的身体随大叔的消失而焕发活力,此刻虚弱感又跟着光粒子的汇出再次显现,不用看也知道,掌心的印记在此刻褪去刚有的光亮,黯淡了几分。
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神情多了几分恭敬,一改之前凶狠的模样,还热情地招呼我进屋休息,我不确定这是否与我有关,但他一定失去了之前的记忆,这对我来说不是坏事。
“大家都叫我汉克姆叔叔,”说着,他将切好的西瓜推向我的方向,“你也这么称呼我便好。”
“好的,汉克姆叔叔,方便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没理由和他客气,顺手拿起便吃了起来。
“你应该是从城里来的吧,可惜这里荒郊野岭的,距离市中心有相当远的路程。”
“您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我在这里种瓜已经有几十年了,虽然要办点什么事的时候不是很方便,但日子过得一直很悠闲,也没什么不好。你饿了吧,等会我去给你下点面,西瓜总归不能填饱肚子,无聊你就先看会电视吧。”
也许他是真的习惯了,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一个人生活这么久,换作是我一定会郁闷的。
电视也是非常老式的电视,没有网络,没有闭路,单靠一根天线撑起整个小屋的精彩,信号质量还有点问题,屏幕上的雪花就没有淡过,声音模糊,在汉克姆叔叔看来足够打发一天时间的电视我却只能从换台中找点乐趣,猜测下一个频道的节目。
许久没有心仪的节目,汉克姆叔叔那边也听不到动静,困意开始占据大脑,乏累的身体更是呼唤着沉眠的到来,满屏的雪花成了最好的安眠曲,我渐渐伏倒在桌子上。
电视中的雪花顺着屏幕蔓延至墙壁,扬声器中的噪声也在不断放大,周围的家具似乎被腐蚀,纷纷褪去原有的色彩。
当我意识到我并没有睡去时,我的周围已然被空白与线条充斥,像是简笔画的插图,我并不习惯用这样的视角观察,眼球有剧烈的肿胀感,大脑一阵眩晕,这到底是怎么了?
当视线重新聚焦,我发现面前的电视上有一行小字,我奋力向前挪了几步才勉强看清——
你想要回去吗?
心底浮现出一个多彩的世界,有无数人在欢笑,在歌唱,有人拉着我的手向我问好,温馨地让人落泪。
感觉还有些力气,我情不自禁地向前方伸手,碰到了那虚浮的光影。
重力陡然暴增,我来不及防备,狠狠摔在地上,掌心的纹路在这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可能昏迷了很久,也可能只是愣了一会,这里并没有什么能告诉我时间的东西,眼前的景象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映入眼帘的是灼热的通红,红的好像身处地狱,好像能吞没一切。
“爬上台阶,找到黑洞,吸收它……”
蓦地,分明寂静的房间突然传出声音,来得太快,我甚至都没有搞明白究竟是从墙体后边传出的声音还是我的幻听。
这个房间很大,又很狭窄,天花板与地面相隔数十米,我抬头,看到了神秘声音提到的黑洞。说是黑洞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它发出了猩红的光芒,也许就是这样的光芒将房间照耀地格外猩红,猩红地窒息。
墙上是大大小小的砖块,凭借这些是可以爬到最高处,触摸到那个黑洞,也可以一不小心摔个粉身碎骨。
我爬上了第一块台阶。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4】
“太子妃去哪了?”他用力抓住一位护卫的衣领,犀利的眼睛中满是焦急。
“今天太后大寿,应该是在为太后祝寿……”护卫战战兢兢,话也说不利索。
“还有这种事?!”他松开护卫,眼睛微眯,不待护卫站稳,他闪身钻入小道,慢慢走向宫中。
“您不能去……”护卫支支吾吾,声音也就只有自己能听见了。
他小心徘徊在大殿附近,想找机会溜进去,进出的人虽多,但戒备森严,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支小队出现在他隐蔽的小道旁,没有多想,他朝着队末扑去,一把抓走最后一人,一掌击晕他,一切都悄无声息,没人发现,而他也以极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跟在小队后边。
而被击晕的护卫,已不见踪影。
相互并不熟悉,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混了进去,巧的是,这些人就是去宫中换岗的,不费吹灰之力他就看到大殿中央。
时间已来到午时,他守在这里将近一个时辰,大殿空荡荡,除了守卫看不到别人,正中央是一张龙椅,两边摆着数十张小桌子。为了不引起别人的警惕,他只能按捺下好奇心,一言不发,默默等候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压低帽檐,遮住自己的眼睛,同时,他也只能看到来者的下半身。所幸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松了口气,抬起头向大殿中央看去,他要搞清楚来的都是什么人。
心念一动,别于腰间的大刀收了进去。
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姑娘,着装华丽不像侍女,猜不透她们的身份,推测起码是正四品往上。
现在正值混乱的时候,很多事不按正统规矩来,他见过太多,也懒得质疑,即便是一个看起来地位一般的年轻女子坐在当中龙椅之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一会儿,饭菜都端了上来,无从发号施令,落席的姑娘纷纷动起了筷子。即使是这个时刻,依然没有看到形似太后的身影,他皱了皱眉头,思考再三,摘下帽子,向中央走去。
守卫的视线当然都集中在他身上,看起来这些人比他还要紧张,但没有人敢出手拦下,他心中更多了几分疑惑。
随着越走越近,他看清了那些姑娘的样貌,美丽者居多,也有样貌怪异者,龙椅上的那位便是如此。小部分人比较安分,是按着皇室的礼仪来的,大部分或与旁人嬉笑打闹,或是就着饭菜狼吞虎咽,不由得让人反感。
然而与守卫一样,没有人对他异样的举动感到意外,甚至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桌面一片狼藉,照理来说就算是乱世,这也不该是太后大寿应有的样子。
他眼神猝不及防地锁定在离龙椅最近的桌子那,那里坐着的正是她。此刻她脸上完全没有半分大病的样子,面色红润光泽,眼睛闪闪发亮,她也看着他,颔首,微笑,好像几日前的病态只是只有自己做的一场噩梦般。他几乎就要失去继续探寻的力气,她华丽的衣着无不宣告着她尊贵的地位,就像印象里她一直是太子妃,她会与他一同接管皇室的天下。
但他还是站定在龙椅前,看着那个身材肥硕的恐怖,低头狂吃的女子,出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老婆。”她甚至没有抬头,他也害怕看清她的真容,特别是听她这么说后,更是如遭五雷轰顶。
“一派胡言,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你!”
“我们这里在座的都是你老婆,我们也基本上都没有见过你,是太后将我们唤来的。”
“太后在哪里?”他沉下气,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喏,就在那边门的后边,她等你好久了。”她抬手一指,告诉了他方向。
短暂踌躇后,他迈步走向门的那边,内心经过一番斗争,最终还是推开门,看到了里边无尽的黑暗,与寂冷的光辉。
【5】
“终于找到你了,”我撕下伪装,“冷星。”
“我一直都在这里。”冷冷的光辉开始闪烁,从中化出一道人形光影,似乎是专为迎接我的到来。
“等着被我吞噬掉吗。”我忍不住开口讥讽,相比几个月的伪装,此刻的轻松让我产生了一种极强的眩晕感,也为自己这几个月的滑稽感到可笑。
“这里的一切,你真的……”
说话间,她出现在我背后,轻轻抱住了我,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她的眼神中一定是温柔,与哀求,为了这一天她也演了些日子,蛮辛苦,蛮可笑。
“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吗,那可真是遗憾。”我掌心正对冷星,只消几秒,它便消失在房间,一同被我吞噬掉的,还有这里的一切,毕竟,她们,他们,它们,都是我亟需的能量。
说实话,它确实很狡猾,这些日子里,总会在偶然间勾起我的回忆,让我总是怀念那个她。
如果它知道我很久之前的故事,大概也不会自作聪明地安排这一切吧,只是可惜最后还是靠自己找到了冷星,先前那么多工夫算是白费了。
短暂的黑暗过后,暗紫色的光芒一点一点浮现,熟悉的门出现在面前,我自然是轻车熟路,毫不犹豫走上前打开了那扇门,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极其难缠的“死黑星”。
终点?也许会有人问我终点在哪里,这么说吧,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一直认为终点随时都可以在下一秒,现在看来,终点其实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安排的、被安排的,总是要应对各种麻烦,大概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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