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杀人了

01

“叔叔早上好。”

一把纤细的童音从林居耳边轻轻略过。

认出声音的主人，林居情不自禁牵起唇角，刚想回应，抬头就看到孟梓然低头匆匆行走的背影。

虽然孟梓然表现得没有平日里的活泼，但林居认为小女孩或许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没放在心上。

林居走上狭隘又脏乱的楼梯，走了三层，左右两侧各有一道防盗的铁门保护着一道木门，里边是一间不到一百平方的房子。

左边是孟梓然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小窝，右边是林居独居的家。

林居插入铁门的钥匙，转动打开之后，突然停住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孟梓然的家，再用钥匙打开木门，最后把两道门都锁上。

林居把钥匙挂在门边的小粘钩上，走向电视柜，看向他们一家人的合照，轻声地说。“老婆，女儿，早安。”

然后他就拿着刚刚下楼买的包子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边吃热腾腾的包子边看新闻，这是他每天早晨雷打不动的项目。

02

十年前，林居的老婆在生下孩子时就不幸过世，为了照顾刚出生的女儿，他只能忍住悲痛，迅速振作起来，处理完丧事后，投入到单亲爸爸的生活，一个大男人独自照顾女儿已经很难了，何况还是个身体不健康的女儿。

他花了很多钱和精神在女儿身上，就是希望她可以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殊不知她的身体始终支撑不住，在三年前因病逝世了。

这次，林居真的一蹶不起了，他天天在这个房子里买醉，喝醉了就睡觉，饿醒了再灌几口酒，不洗澡也不吃饭，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直到酒喝完了，林居出门买酒时，正巧碰上搬家到对面的孟梓然一家，他怔在原地数秒，又惊恐地冲回房子里。因为，孟梓然和他过世的女儿长得太像了，他当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同样知道只是人有相似，但他还是想欺骗自己，女儿是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他身边，让他有可以再照顾她的机会。

于是，林居重新振作，正常工作和生活，和孟梓然搞好关系，偶尔还会征得她父母的同意，带她出门玩。

孟梓然很活泼也很健康，性格跟林居体弱多病的女儿不太像，不过这并不妨碍林居继续对她好。

转眼间，就三年了，林居把孟梓然视为己出，看她长大，就像看着女儿长大，这才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03

“梓然，你的脸怎么了？”

傍晚，林居下班回家，遇上在楼梯口不停徘徊却迟迟不上楼的孟梓然，走近便看见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擦伤，瞬间紧张地跑到她面前，仔细查看伤口。

孟梓然别过脸，眼神闪躲，双手紧抓着衣服向下拉扯。“没事的叔叔，我就是在学校的时候摔了一下。”

林居清楚知道孟梓然在撒谎，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好拆穿。

“下次要小心一点啊，来，叔叔抱你上楼吧。”林居一把抱起孟梓然，竟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一丝的颤抖和抗拒。

林居把孟梓然带回自己的家，询问她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孟梓然拼命摇头，无奈之下，他只能威胁她，表示如果不说实话，就告诉她的父母，她可能在学校受欺负了。

孟梓然这才愿意承认自己的腿和背后也受伤了，只是不愿说出到底发生什么事。

林居不再追问，拿出药箱替孟梓然处理伤口，之后把孟梓然送回家，他对孟梓然父母用的说词，就是孟梓然自己说的在学校摔了一跤，他看到了就替她擦点药，孟梓然的父母听了则不断地向林居道谢。

第二天，林居请了假没去上班，悄悄跟踪孟梓然到学校去，正好他们学校在举办儿童画展，他趁机以看画展的身份溜了进去。等到下课时间，一群学生涌到食堂去，他远远看了几遍，都没看见孟梓然的身影。

于是他开始寻找孟梓然的教室，经过一个教室门口，他听见几个男孩的嬉笑声，便停下脚步，他从微开的百叶窗缝隐约看见几个男孩在围绕着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手上拿着一把小刀。

“才挨了几天打就变得这么勇敢啦？还把刀带来学校，果然是我们教导有方啊。”一个比其他人显得高大的男孩说道。

“你要是有胆就杀了我啊！”另一个男孩用力拍打孟梓然的头。

“你以为就你有刀哦。”矮小的男孩跑到自己的座位，从铅笔袋拿出美工刀片，跑到孟梓然面前挑衅性地比划几下，其中一刀还真划伤了孟梓然的手臂。

孟梓然疼得丢下刀，用另一只手覆盖着受伤的部位，意图止血。

看到这里，林居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冲进教室里，推开所有人，拿起地上的小刀就直接插进矮小男孩的腹部，为了让男孩更加痛苦，他又重复插了几次，刀尖从艰难前进变得轻松前进。

“对不起！”其他人被吓得连滚带爬，道着歉跑出了教室。

林居愤怒地红了眼，一点都不在乎男孩的哀嚎，嘴里不断说着。“让你欺负我女儿！让你欺负我女儿！”

直到男孩失去了心脏的跳动，林居才抱起孟梓然，不顾保安的阻拦，冲忙上车后扬长而去。

04

林居不停地开，把车开到快没油了，到加油站添油才发现自己忘了孟梓然还有伤口在身，正打算下车到马路对面的药店买药，却被孟梓然拉住。

“叔叔，换件衣服再下去吧，我记得你会在车上放好几件干净衣服的。”孟梓然怯怯地说道。

林居这才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衣服，惊觉上面沾了血迹，赶紧转身伸手到后座拿了干净的衣服套上，以此遮挡住有血迹的衣服。

买完药，林居帮孟梓然包扎伤口，再继续开车，最终在天黑的时候，他们抵达一个距离原本居住的小镇八小时的地方。

林居带着孟梓然住进一间小旅馆。

“我们这几天先躲在这里吧。”林居对着已经在车上睡了很久，可现在仍然很累的孟梓然说道。

“好。”孟梓然乖巧地点头。

“你会觉得叔叔是坏人吗？”林居憔悴地笑着，随即垂下双眸，双手交握在大腿上，不时轻微摆动，像是害怕听到一些话。

孟梓然握住林居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叔叔不是坏人，是你保护了我。”

林居感动地拥住了孟梓然，轻拍她的背，安慰的眼泪夺眶而出。

05

不足五天，警方就找上门了，林居打开门看见警察便举手投降，承认男孩是他杀的，几个警察冲进了房间，进行搜查。

“有什么话可以留着到警局录口供的时候说，但根据其他目击证人所说，杀人的是孟梓然才对。”

这是林居被铐上手铐时，警察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发现孟梓然的尸体！”搜查的警察对着其他警察喊道。

林居震惊地看向警察们围绕的衣柜方向。不！怎么可能！孟梓然怎么会死？！这些天她明明就和他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林居想到挤上前看个清楚，却被身后的警察压制住，他只看到一双露出衣柜的腿就被拉走了。

06

“不要给我装模作样，好好回想孟梓然是怎么死的！”警察被消耗完耐性，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就离开了口供室。

一脸茫然的林居观察了四周的情况，把视线固定在手上的手铐。

他一定要知道孟梓然是怎么死的。

林居把双手往胸前移了一点，头逐渐靠近桌面，用力地撞击，一次、两次、三次……

撞得头都晕了，林居也忍不住闭上眼想小休片刻，却还是告诉自己，得想起来，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张模糊的脸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林居首先看见的画面是，孟梓然用刀反复插在男孩的身上，直到其他逃走的人撞到他，他才清醒过来，把孟梓然带走，他身上的血迹也不是小男孩的，而是抱孟梓然的时候蹭上的。

林居皱了皱眉头，画面又转到了在旅馆第三天的时候。

“杀了我吧。”孟梓然说。

“你疯了吗？！说这什么话！”林居停下吃饭的动作，第一次对孟梓然那么凶。

“我无时无刻都能想到他们欺负我的样子，还有我杀了人的那一刻，活着真的好痛苦啊。”孟梓然低下头，无助地哭了起来，晶莹剔透的眼泪滴进外卖饭盒里。

活着真的好痛苦啊……

林居似乎从孟梓然身上看到了三年前的女儿，靠着医疗仪器维持生命的女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能由林居拔掉她的氧气管，等到她死了再伪装成自然死亡，舍不得女儿痛苦的他犹豫再三还是照做了。

这次，依旧不例外。

林居只得在孟梓然的要求下，用枕头闷死了她，再把她的尸体藏在衣柜里。

林居睁开眼，他全都想起来了，每次遇到冲击性强烈的事情，脑袋都会选择自动遗忘，然后伪造新的记忆给他，借此对自己临近崩溃的心理进行保护，难怪他一直以为女儿是病死的，想不起来孟梓然是怎么死的，也以为男孩是自己杀的。

“对不起......”林居闭上眼睛，不停颤抖，皱起眉头，痛苦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再不断地捶打桌面。

07

半年后，法官判林居故意杀人罪，入狱十六年，他的故事被刊登在各大报刊和网络上流传。

有人说他的确杀了她，有人说他只是拯救了她。

林居换上狱衣，走过一条很长的走廊，左右两旁都是狱友的目光和欢呼声，他仿佛能够看见女儿和孟梓然站在走廊的尽头，微笑看着他。

林居看向光线能照射进监狱的小通风口，每走一步，都会因为角度不同而看见折射程度不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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