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承因

（ 4）承因

王氏一边走一边对胭脂说：“大小姐死得真不是时候，老爷刚和洋人签定合约，眼瞅着生丝价格上涨，赚得银钱.....”

胭脂走在姑母的身后，就盯着她耳上的白玉耳坠子，仿佛没有听见王氏在说什么，她的眼光好像看见了更远的地方。

王氏见她没有应声附和，便停下来回头看着她说：“发什么呆，赶快去我房里吩咐贵芝收拾妥当，怕是老爷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她瞪着胭脂又说：“你放机灵点，大小姐出了事，沈家上下怕是都不好过，仔细带着承祖，莫让他再闯出什么祸来。”

胭脂低垂着脸急忙点了点头，这些年寄住在沈家，老太太人虽慈祥却不失严厉，顾妈妈看着和蔼骨子里却透着精明，姑母说起来玲珑八面掌管沈家大小事项，但是要紧的事情上还是受沈珂的辖制。

胭脂想着自己，她和弟弟孤苦无依，多得姑母收留教养，沈家对他们姐弟两人有恩，而自己母亲的渺无音信，每每承祖问起，她都假意囫囵说死在半路上。

然又被好心之人帮忙葬了，至于埋在何处，当年因自己年岁小，已然记不太清楚。

弟弟每当说起此事便诸多埋怨，认为何人会不记得自己生养父母，只有姐姐这般冷漠，只记得讨沈家的好，忘了自己姓氏名谁。

沈珂的嫡妻闵氏是前明乌古闵氏一族的后人，性情贤淑，只可惜福薄命浅，与沈珂虽然少年夫妻，却只得一子一女，后纳王氏做了填房，又得二子。

王氏想将胭脂许配与自己的长子，也就是刚刚挨了老太太责打的，顾妈妈口中的那个二少爷，沈家最头痛的混世魔王。

这过了谷雨，沈家的二少爷就要从天津回来了，他们俩人的事也可以向丈夫提及。只恼这沈冬梅死得不是时候，沈家要办白事，胭脂的事怕是要耽搁了。

只是王氏没有料到，这一耽误就耽误了胭脂一辈子，打今之后，时光流转物是人非，件件都回不去当年的样子。

沈冬梅不过是沈家借着联姻攀上永州程家的一颗棋子，不是她也会有其他的女子，旧时代的女人何曾能左右自己？

只是沈家现在还有谁？沈珂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脑壳直痛，本来以为顺风顺水，程家的账款欠了十几年，有冬梅在哪里，好歹只付些利息，本金不用还。

如今形势突然，虽说是旧账，若是一下子拿出来，沈家的丝行怕是生意都做不成了。

人人都说儿子好，他沈珂却想多变出几个女儿，送到程家去。

四喜远远的就看见接老爷的马车拐进了路口，便扭头对一旁的小厮说：“快去告诉顾妈妈，老爷回来了。”

是夜，胭脂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大小姐沈冬梅回来了，进了屋，手里捧着一盘龙眼，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吃。

胭脂见沈冬梅香云纱的裙摆上血迹斑驳，人还是活着时候的样子，灿然锦色，便问大小姐你还有何心事未了？

沈冬梅笑而不言语，只是劝胭脂接过自己手中的那盘龙眼，胭脂碰到她的手，凉得如同寒天里的冰块。

猛然就惊醒了，黑暗里心突突的跳，抬头见菱花床边仿佛有个人影，便吓出一身汗。

她半依着床惊魂未定，身体微微发抖，朦胧间听到远处传来更鼓的声音，已经四更天了。

这莫不是大小姐回魂？照理说若是回魂托梦，也该去找老太太或是姑母，找自己做什么？胭脂越想就越怕，不禁把棉被裹在身上，靠着床头发呆。

那个梦如此的清晰，仿佛像刚刚发生的事，依稀见又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胭脂便更是害怕。

她不是沈家的正牌小姐，只住得一间朝北的下房，眼前也没有使唤丫头，除了贵芝姐姐早晚过来看看，其他事情都是自己安排。

门口还当真有人，那人站在石榴树下，不安的惆怅来回踱步。

沈尉江是夜里的火车，刚到家放下行李，便去问母亲大人安。

转头连自己的房间也没回，就到了胭脂这里，他也知道这辰光她必然是睡了，可一颗心就是放不下想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