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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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冬天的晚上，黑夜像一张巨大的网，静静地落下，笼罩着整个大地。东北风呜呜地吼叫，肆无忌惮地奔跑着，像幽静的森林中的狼嚎，又像一把锐利的刀剑飞舞在半空中。突然，一道闪光扑向李沐晨，她的棉衣被刀尖划破，她的心也被划过一刀又一刀，滴着血，疼痛难熬。

李沐晨的爷爷胃癌晚期，已经住院一个多月。除夕晚上，爸爸也没能回家过年。妈妈带着李沐晨、妹妹和刚满周岁的双胞胎弟弟在家里过年。年夜饭只有水饺，水饺是韭菜鸡蛋馅，没有肉。妈妈说，肉贵，能省一点是一点。这新年过得冷清，而又令人无比的焦虑。

今天是李沐晨的生日，而明天她就要开学了。妈妈很早之前就许诺说，在她18岁的生日时，买一个大蛋糕。李沐晨期待半年了，终于等到了生日这天，可是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妈妈躺在床上轻声地哄着弟弟睡觉，七岁的妹妹躺在弟弟一旁独自玩耍。寂静、孤单、无助而冰冷的夜敲打着她敏感而脆弱的心，李沐晨鼻子一酸，不觉几滴眼泪滴落到了书本上。李沐晨赶紧用袖子擦干，继续收拾上衣物和书本。

“晨晨，今年你爷爷生病，急用钱，借来的钱都交到医院了。学杂费你给老师说说，可不可以缓一缓。出了正月，我们想办法借上给你送过去。好吗？”李沐晨妈妈用很小的声音说。

“没事儿，班主任对我挺好的，我给他说说，应该可以的。”李沐晨说完，她就后悔了。想起上学期，班级小婉不按时交学费，班主任的脸色可不好看。事已至此，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上学再说吧。

【02】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纷纷去教务处交学费。晚上班会公布未缴纳学费名单，只有张小婉和李沐晨。

“今天是2月25日，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三个半月的时间。过了一个春节，心都散了，必须尽快收回来。排除一切杂念，全力以赴复习，争取高考考出好成绩。”班主任袁明军千嘱咐万叮咛，还言犹未尽。

临走，班主任招手小婉和沐晨到他办公室。小婉和沐晨低着头跟在班主任后面，到了人少的地方，班主任转身对着她们用很低的声音说：“下周末尽快将学费交上，别耽误买复习资料。没事回去学习吧。”李沐晨听得清清楚楚，老师的声音如一记重锤敲击着自己的脑袋，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立马进入了教学状态，上课教学速度明显比春节前快很多，课后作业也翻倍增加。

22:00晚自习结束，同学们纷纷返回宿舍，李沐晨心里很乱，她把书包放在宿舍，又跑了出来。操场西南角网球场地上，李沐晨扶着柱子呜呜地哭泣着。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一双手拍了她的肩膀，她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同班同学唐峥。李沐晨想，她来干什么？唐峥上课总爱说话，课后经常搬弄是非，老师把她调到最后独自一人一张桌椅，她这才算安静了一些。

“啥事啊？看你哭的。是不是没钱交学费了？”

“与你何干。” 李沐晨打心眼里不想和她多说话。

“哎哟，学霸见学渣态度可不可以好一点呢? 宋海涛还不知道吧？”唐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有办法帮你解决学费问题，保你高考无忧。想不想让我帮你一把？”

“你有什么法子？” 李沐晨本是打心眼里厌烦唐峥，但是想想当下面临的困难，如果她可以帮忙解决，可以相信她一次。

“我叔叔开了小额贷款公司。我给他说说，我同学，他肯定可以利息低一点贷给你，你看如何？我看你可怜兮兮想帮你，别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啊。”

“好吧。怎么借？”

“办法我都想好了，明天你装作肚子痛，请个假，我带你出来见我叔叔。钱当时拿不到，届时让叔叔安排人给你送过来。如何？”

“好吧。谢谢你。请你帮我保密，我不想让老师和同学们知道太多。”贫穷在穷孩子心中，是一道很难以逾越的坎，是一件很伤自尊心的事情。她希望借款解决问题，却又希望这是个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没问题。保密。拉钩！”唐峥说得情真意切，李沐晨在那一刻就真的相信了她。

【03】

第二天，唐峥和李沐晨来到学校后面不远处一个村庄口下了出租车。唐峥带着李沐晨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座民宅的门口。朱红的高高的大门紧闭，给人一种压迫感。唐峥拍拍大门，好一会才过来一个大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开门的时候还伸出头，对外面张望了一番，这才返回关门并迅速插上了大门。

李沐晨看在眼里，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事已至此，离开是不好办的，只能硬着头皮陪着演下去，她一声不吭地跟在唐峥后面。空旷的大院内，只有一条大约1.5米宽砖头铺就的地面，弯弯曲曲穿过一排低矮的房舍，直通三层小洋楼一层的客厅。中年男子汲着拖鞋，院内格外幽静，紧张的空气和着拖鞋撞击地面的吧唧吧唧响，一步、两步、三步……这声音延伸着、前进着、哆嗦着，听起来有些瘆人的寒意。

刚一进屋，中年男子就把自己一屁股埋到沙发里，左手搭在沙发一边扶手上，另一只手示意唐峥和李沐晨坐下。

“小姑娘，你来找我，你家里人知道吗？”中年男子斜歪着脑袋，用一只半眼睛盯着李沐晨，表情似笑非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紧张的火药味。

“我家里人不知道。不过，我告诉好朋友了。如果，我不能安全回去，他们会报警的。我只想借点钱，并且，利息，我也付不起太多。” 李沐晨磕磕巴巴，语无伦次。说完，自己就开始后悔了，刚开口就提报警，对方会不会真的生气？李沐晨心跳加速，坐立不安，又不得不故作镇静。她盯着中年男子，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房间陈设很简单，只有沙发、茶几和一张书桌，几把凳子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墙角的几把凳子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灰尘，看来许久没有人坐，或者说，这里并没有人常年居住，更像一个偶尔来过来交易的场所。室外明媚的阳光，被靠东的一排房子遮挡住，照不进客厅。客厅内光线昏暗，阴森森的，令人不禁哆嗦了起来。

“怕什么呀。借钱就借钱，我们是合法借贷，怎么还扯到报警了。借多少？”

“您看五千元，六个月还。利息低一些，可以吗?”

“峥峥介绍过来的。别人最低月利息5分，你最低4.5分。行就贷，不行就算了。”中年男子，晃了晃脑袋，面无表情。这让李沐晨心里一咯噔，看来不贷，似乎不好脱身。再说了，不贷学费咋办？先解决燃眉之急吧，要不学校真的在关键时候把自己赶回家，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情又如何办呢？既来之，则安之。贷就贷吧。

“好，5000元，6个月还，月利息4.5分。”

“好，爽快。峥峥是你的保人，你们都签上字，我这边办理完手续，明天拿到钱，明晚就给你送过去。”

中年人拿出一式三联的贷款合同，相关利息处都是空白，只让填了贷款金额人民币伍仟元整，然后让她们分别在借款人和担保人上填写个人信息并签字摁手印，手续就算完成了。

“好了。手续齐备了，你们可以走了。等着放款吧。”

“好的。谢谢。那我们走了，还得上课。”说完，李沐晨拉着唐峥，站起来，起身往外快步走。

“慢走啊。不送。”中年男子，一边喝茶，一边眯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到了大门口，李沐晨使劲来回旋转着门插，好不容易才把门插拉开，推开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儿，快速逃离。出了大门，李沐晨拉着唐峥一直跑、一直跑，一口气跑到村头，才停下来。

“看把你吓的。我叔就长得凶一点，人可好了。”唐峥满脸不屑，不以为然。

“我再也不想来了！”李沐晨心砰砰地快要跳出胸膛一般。她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04】

第二天，晚上大课间时，操场西南角网球场，一个长相帅气且很年轻的陌生男子靠在柱子上。唐峥领李沐晨过来取贷款。李沐晨向四周看看，接过男子递过来的牛皮纸信封， 从信封中抽出钱点了点，确认无误后，又把钱装进信封。李沐晨对男子点头道谢，然后转身想离开。男子用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叮嘱道：“记得及时还贷款，千万别拖延。很危险，会死人。”李沐晨回过头来，对着男子说，知道了，谢谢。然后，快速跑远了。

刚到教室门口，唐峥笑着对李沐晨说，我想喝一杯奶茶。李沐晨看了唐峥一眼，怔了不足三秒钟，很快，默不作声地跑到小卖部买了一杯奶茶，陪着笑脸递给唐峥。

李沐晨拿到5000元高利贷款以后，第一时间给妈妈打电话，学校给优秀学生助学奖励贷款，学费问题已经解决了，让妈妈不用担心。妈妈一个劲儿地夸学校真好。

次日，晚上自习课的时候，李沐晨找到一本崭新的玫红色皮面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如下内容：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

十八岁生日，过去一周了，在你们顾不得想起的时候。所以，我要给自己补充过这个特殊且重要的生日。

昨天，我凭自己的能力，借了五千元钱。今天午餐，我买了两个鸡蛋、一份糖醋里脊、一份酸辣白菜，饭菜很丰盛是不是？你不会怪我太破费了吧？

过了这个生日，我就是大人了，你们对我的抚养义务便完成了。从今以后，学费等一切费用，我将自己努力去赚取。如果需要爸爸妈妈帮忙，我也记录下来，等赚了钱再还给爸爸妈妈，留给弟弟妹妹上学用。

以此条为证。

李沐晨

2015年3月2日

李沐晨交了各种学杂费合计2300元，剩余2700元，她就随身带着，放在最里面的衣服口袋里。

她总感觉有人知道她带着钱，十分害怕丢了。每个课间必去厕所一趟，再找个地方看看钱还在不在，点一点是否少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不敢脱掉装着钱的衣服，她怕如果脱了衣服，半夜钱被偷走，那就麻烦了。如何保管这钱，成了李沐晨的心头大事。

还有一件挠心挠肺的事情。自从借了高利贷，唐峥隔三差五就会找李沐晨讨要一些零食。李沐晨无奈，每次都痛快地满足她的要求。令李沐晨难以忍受的是，唐峥每次从李沐晨手里接过吃食，表情充满了挑逗和炫耀，故意拉长声音说：“谢谢沐晨的零食。放心，我不说。”这让李沐晨无地自容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唐峥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顺着她，她会把自己借高利贷的事情抖露出去，到时候，老师、同学还有宋海涛他们都知道了。李沐晨虽然小心翼翼对待唐峥，可是内心还是很害怕，每每想起，脑袋就嗡嗡作响。就这样，李沐晨每日在惶恐中度过，晚上睡眠很轻，自感学习越来越力不从心。

【05】

开学后第一次月考，李沐晨由原来的班级前五，下滑至第十一名。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教诲了半个多小时，而李沐晨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宋海涛这次月成绩依然是班级第一，年级排名第三，稳坐年级前十。

月考成绩出来当天，宋海涛就约李沐晨聊聊。放了晚自习，他们一起并肩走向操场西南角网球场。

宋海涛问，“这次月考成绩为什么下滑这么厉害?”李沐晨支支吾吾地说，“这次考试很难，我不会。”宋海涛说，“我看你天天魂不守舍的。”李沐晨说，“我没有。”宋海涛又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李沐晨说，“没有。”

他们的谈话陷入沉默，长久的沉默。

宋海涛想，一周前，唐峥找过他，给他说李沐晨家里很穷，学费都交不上，不敢让他知道。现在，被校外一个人包养着，那个人给她钱缴了学费。还说，因为被她撞见，李沐晨请求不让她说出来，所以，经常买零食给她吃。唐峥给宋海涛看了一段视频：晚上，一个男子递过一个信封给李沐晨。

宋海涛感觉视频中有误会，加上这次月考李沐晨成绩大幅下滑，让宋海涛心中疑惑更大了。本想旁敲侧击问一下真相，李沐晨不愿意提及，他也便不再追问下去了。毕竟，马上就要高考了，安心学习最为重要。于是改为劝说：“没事就好。加油好好学习吧。”

初春的夜晚，静悄悄的，空旷的操场上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星星月亮把自己的微弱的亮光不遗余力地洒向了大地，不远处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李沐晨和宋海涛并排走向宿舍区，他们都有心事，谁都不说话，自己可听见自己的清晰的、缓慢而有力的脚步声。

李沐晨知道，宋海涛误会她了。然而，她百口莫辩，只能保持沉默，她倍感心力交瘁。

这一夜，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06】

这几年，因为高利贷未能及时偿还，死人的死人，打伤的打伤，这已经让李沐晨背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唐峥的步步紧逼让她不堪重负，宋海涛再沉默式的怀疑，李沐晨明显感觉自己很难安静学习，她甚至有了强烈逃离的念头。

三月中旬，一批专科院校到李沐晨所在的高中，招收提前批。报名同学需要参加三月底的一次全市提前招生统一考试，各学校根据提前批招生人数划定分数线。学校审核过了线同学，相关条件符合后，四月中旬，便可以发放录取通知书。录取学生需要在约定的时间内确认入学，如此便可以提前一个月离校，不用参加高考升学考试。

李沐晨毫不犹豫就报了名，她顺利被南方的一所专科学校录取。

拿着录入通知书，她如释重任，转而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本来我可以上本科的，然而我不得不与本科失之交臂。好在，高中生涯终于结束了。再见了我的高中。外面世界很大，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很快，提前批录取的同学陆续离校。

校门外，房屋的墙壁到处都张贴着招工的启示。

李沐晨忍不住到处看看。其中，一家企业招收流水线工人，三个月实习期，实习期满可以报销往返路费，月基本工资3000元加提成，加班费另算。工作轻松，环境好，高中以上学历，男女不限。

李沐晨感觉比较合适，就主动联系招工厂家。一切进行顺利，李沐晨和同村的另外一名走提前批的同学一同被通知去上班。

那天是4月25日，李沐晨出现在家门口。

爷爷危在旦夕，正在家中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李沐晨刚好赶上看爷爷最后一眼。

爷爷去世的当晚，爸爸妈妈聊天说，爷爷生病期间，借遍了邻里亲戚的钱，再张口借已经不能了。可是，办理丧葬的钱还没有着落。

李沐晨摸摸兜里仅剩的2242元钱，取出1500元都给爸爸妈妈救急用。爸爸妈妈问她哪里来这么多的钱，她只说是学校奖励给她的，爸爸妈妈就没有继续追问。

爷爷丧礼结束后，李沐晨和同村的李静就踏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开始了她们上大学前的暑假打工生涯。

希望（侵删）

【07】

李沐晨和李静一起来到工厂报道，顺利通过体检等，次日就开始正式上班。

她们每天早上六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流水线作业十四个小时。这对刚满十八周岁，第一次离家打暑假工，完全没有工作量概念的学子来说，他们只管听带班班长的安排，完全没有对工作量太大产生过身体不堪其重的怀疑，只管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去完成每天的工作量。

李沐晨和李静居住的是集体宿舍，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室内挤了六个人。她们工种不同，彼此作息时间上有些冲突。尤其早上，余四人都是七点以后起床，所以，她们早上5：30分起床，不得不极度小心地蹑手蹑脚。晚上，最晚睡的舍友，凌晨十二点睡觉。所以，她们也不得不跟着每晚熬到凌晨才能踏实地睡觉。

她们是新人，经常被老员工指使干又脏又累的额外活儿，所以每日上班，马不停蹄，很是辛苦。室内工作，早晚见不到阳光且睡眠不足。不到一周时间，李沐晨头发变黄，并开始脱发，整个人感到明显的疲惫不堪，即使睡眠一个晚上，早上起来仍旧感觉疲惫。

李静坚持了两个周，她说自己实在忍受不了如此高强度和环境不太理想的工作模式，就辞职回老家了。

李沐晨也干够了，每一天，她感觉都很煎熬，然而，想到高利贷没有还，大学的学费还无着落，不干活又怎么办？所以，她咬着牙继续孤单地坚持着。

宿舍像个流动的旅馆，有人走，很快又有其他人补充进来。

李静走后第三天，宿舍又安排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女孩很大方地介绍说：“大家好，我叫吴素素，以后请多多关照。”吴素素很能说，很快与宿舍其他人都很熟悉了。她被工厂安排接替李静原来的工作，这样，她就与李沐晨一起上下班。这让连日倍感孤独和伤心的李沐晨好受了许多，又提起了一些精神劲儿。

李沐晨在与吴素素聊天中得知，吴素素家住HN某农村，父亲常年卧病不起，母亲一人忙里忙外，也难以支撑起家。于是她高中没有上完，刚满十八周岁就辍学出来打工了。李沐晨感觉吴素素更可怜，不由内心对她充满了怜惜之情，日常一起吃饭，经常主动买单，尽量多帮帮她。

两个人很快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她们一起聊天疏散烦闷的心情，相互鼓励和帮助。周末，两个人一起出来逛逛街，淘一两件特价的新衣服，再吃一顿可口的饭菜，驱散全身的疲劳和烦闷的心情，然后再全身心投入新的一周艰苦奋斗中去。

转眼他们一起工作快满两个月了，刚领了工资，心情都不错。

晚上，吴素素突然告诉李沐晨，她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瘦小的妈妈也累倒了。邻居打电话说，她妈妈住院了，无人照顾。吴素素说，她必须立马赶回家去照顾妈妈，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李沐晨白天刚取了一千元，准备给爸爸妈妈邮寄过去，吴素素有困难，她就抽出500元给了吴素素说，“咱们是好姐妹，阿姨病了，我也帮不上太多的忙，一点心意。”吴素素接过钱，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说：“谢谢晨晨，你帮了我大忙了。我以后有了钱一定加倍还给你。”

吴素素是第二天中午的火车，李沐晨要第二天上午送吴素素，吴素素不让。第二天，李沐晨还是早早去工厂上班，急急忙忙干了必须的工作，然后请了半天假，准备回来送好友吴素素。

刚到宿舍楼前，吴素素已经拖着行李箱出来了。李沐晨一看，刚想迎上去和吴素素打招呼，突然她看到吴素素左手拿着她的包。她很吃惊，又仔细看了一下，不错，那就是自己的包。吴素素似有觉察，把包藏在身后对着李沐晨大声说：“哎呦，我这记性，我的水杯忘记带了，麻烦你上去帮我拿一下吧。”

李沐晨没有多想，爬四层楼梯，到宿舍给吴素素拿水杯。可是，她左找右找也没有找到水杯。突然。她才意识到，可能是吴素素骗了她。于是，匆忙下楼。这个时候，一辆出租车来了，然而，吴素素把李沐晨的包藏在距离她不远的冬青底下。看到李沐晨出来，她不便取包，于是赶紧招呼司机走开。

李沐晨看着自己的朝夕相处将近两个月的好友，她们一起诉说着生活的不幸，一起经历高强度的工作，一起鼓励干下去……她想冲过去拿回自己的包，然而她更希望吴素素亲口告诉她为什么要拿着她的包，一定有她的不得已的理由。李沐晨望着吴素素犹豫了足足三分钟，最终，还是非常难过地默默返回宿舍。宿舍楼前，吴素素看李沐晨上楼了，又叫了一辆出租车。等出租车到来，她从冬青树地下把包取出来，迅速逃离。

【08】

李沐晨从四楼俯视着吴素素乘坐的出租车一点点远去，直到，那个点消失转弯处，去了视野不可及的远方。她返回宿舍，趴在床上，两行伤心的泪水流个不停。包包里剩余500元，李沐晨原计划今天送吴素素走得时候，拿出来给她的，可是，没等李沐晨去送，吴素素自己顺手把包牵走了。

李沐晨心疼她辛苦赚来的一千元钱，更为吴素素的不诚实和欺骗而伤心。难道一个多月以来的善良、真诚和美好都是假的吗？难道那些看起来很真诚的泪水也都是假的吗？为什么，她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连一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留下？

李沐晨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证还在包里。急忙给吴素素打电话，问她：“素素，我的身份证在我的包里，身份证和包都不见了。钱丢了没有关系，身份证丢了，我就没有办法回家了。”

“我没有看见你的包。你再问问其她人吧。”吴素素说。李沐晨忍不住告诉她，“你把我的包藏在冬青树底下，然后我离开，你又去取，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只要身份证。”

“你看错了。”吴素素挂了电话。李沐晨再联系，吴素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自那以后，李沐晨独自一个人上下班。李沐晨也会忍不住拨打那个电话，开始还可以拨通，只是一直没有人接。再以后，便提示无法接通。从此，吴素素消失在李沐晨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可是，吴素素的一切又像一个结，埋进了李沐晨的心里，时不时跳出来，搅得李沐晨心里乱轰轰的。

又过了大约十天，她正在上班。有人告诉她，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小伙子找她。

李沐晨出来一看，是宋海涛。李沐晨像在大海中迷路的人儿，迷失了太久找不到方向，终于看到援救的船帆的灯光，内心瞬间充满了喜悦和希望。她快速冲过去，快到宋海涛身边，她又停了下来，对着彼此，会心地淡淡一笑。

“你咋来了？”李沐晨问。

“找你啊。你走后，我们继续学习，参加高考。高考结束后，报志愿，一直忙忙活活，8月初刚收到录取通知书，瞧，和你学校距离很近。我马不停蹄到你家找你，才知道你到这里打工。这不，过来陪你啊。”宋海涛连珠炮似的一般，迫不及待告诉李沐晨，她离开学校后发生的一切。

原来，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周的时候，唐峥出事了。唐峥放高利贷不止给了李沐晨，还给其他人社会上的人。据说放了十几万，结果，出现两笔大约1万元，没有及时收回，被高利贷的人暗地里教训了一顿，受伤住院了。她没有参加高考，因为受伤，也因为她不想。

高考结束后，宋海涛等同学到医院去看望唐峥。唐峥可能是良心发现，她告诉宋海涛视频上事情的真相。宋海涛才明白自己真的误会了李沐晨。宋海涛告诉唐峥，李沐晨的钱一定会及时归还，他可以做担保，请她放心养伤。

“都过去了！”李沐晨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上班，我去报道，剩余二十天，我陪着你。干完，咱们一起回家。”

李沐晨点点头，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李沐晨打工满3个月，工资合计13219元，除去被骗1000元，加上最近三个月自己开销1321元，剩余13219-1000-1321=10898元。归还高利贷5000*（1+4.5*6%）=6350元，剩余4548元，基本可以解决了大学第一学年的学费问题。至于以后，天无绝人之路，那就边上学边勤工助学吧。

坐在回家的绿皮火车上，回想春节以来发生的一幕幕。高利贷有惊无险，以后再也不敢涉足了；宋海涛若即若离的误解彻底解开了；至于吴素素，也许她有难言之隐。也许，人世间有很多无奈甚至是莫名的伤害，无需去打破砂锅问到底。且以善意看待，让时间给予回复吧。如果时间也给不了，就这让这些埋藏在记忆里，在记忆里成为永恒吧。

窗外，一排排树木快速向后移动，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随风飘动，蝉儿抓住盛夏的尾巴引吭高歌，风儿捉弄着草儿、树木，让他们不停地舞动着婀娜的舞姿，向过往的路人献艺，一切看上去那么和谐和美好。

……

十八岁的记忆，包含了太多，太多，有辛酸，有泪水，有惊恐、有无奈，有拼搏，有人间温情，也有阳光和希望。

【完】

记忆（网，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