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日头黄浓浓晒满整条街道,街上的行人也比往常多了些。两旁增添了些贩卖零食,小吃的摊贩,也许是阳光正好,温度适宜,路上行人少有阴沉着脸的。他们对于这些摊贩也甚是慷慨,似乎是想将这份温暖传递下去。
这天在街头转角处,有一破旧三轮车。或许这里有着太多像他们一样谋生的人,车虽破烂却也不过是时间吞噬了它曾拥有的年华,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如果你是愿意一个人独自散步在街头,或许你就会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看见他。
这辈子他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女儿考上了重点大学,还记得那天得到录取通知书他激动地拿不稳那张纸,颤颤巍巍地拿到妻子的病榻前。逢人便不断夸奖自己的女儿如何懂事,如何乖巧,是怎么的努力读书,是如何的勤俭节约。想到这里,他叫卖得更大声了“红薯嘞!好吃的红薯……”。
春天的日子是长极了的。长长的白日,一个小城中,或许是才告别寒冬,老年人不向太阳取暖就是打瞌睡,来得十分的自然悠闲。在一间医院的药房门前,停下了一辆三轮车,车主下来急忙用脚向车轮后面踢过一块石头,虽有些粗暴,但也是有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他走到门前突然停了下来,手一紧,摸了摸自己微微涨起得口袋。
……
他兴冲冲地走进家门,手中多了一袋药品。一进门,他极力抑制心中的喜悦,慢慢地走到床前。床上的那名中年女子微启眼眸,轻声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激动。”
“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女儿打电话来说过几天就回来,而且啊,她带着男朋友一起的。你说我们的女儿也长大了……”他坐在床前,此时眼里有着久违的希望。他望向妻子,可是她脸上却并无悦色。不知怎么了,他环顾四周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是一个好丈夫吗?心里不断的反问着自己。不觉眼角有些湿润,他强忍住心中酸楚,笑着说:“女儿带男朋友回来怎么也不能没有坐的地方吧,明天我去市场看看选一套好点的沙发回来,你看这么样。”
她点了点头说:“钱够吗?”
“嗯,够了,这段时间生意不错挣了不少呢。”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他转身走进了所谓的厨房,边忙着边笑谈今天所见的趣闻。妻子在旁笑着,可是她的心里却掩盖不住愧疚,多么自责自己在这个家是一个废物,虽然向他们吐露过自己的心声,他们的安慰反而使自己更加的不好受。
这个家唯一可以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工具就是用了多年的电视吧。他们晚上有个习惯就是一定要看天气预报以了解明天是否好做生意,自己也可以提前做好准备。可是天公不作美,未来几天都是大雨。心里苦叹日子不好过,只是谁也不愿说出口。
翌日,天大雨,可是并没有让他改变自己心中的计划。他早早的出了门,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家具城只为买上合适且便宜的沙发。凌近晚上七点,他坐着一辆车回来了,车上载的是崭新的沙发。虽然生活或许有些许的苦涩,但是人总是能学会苦中作乐以致于不会失去对生活的希望。
雨一直下着,仿佛它对这个世界怀有仇恨,希望能够冲洗一切污垢。天一直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让人喘不过起来。他坐在沙发上等待自己孩子的到来,有些焦急,却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悦。过了几天,新闻上播报着因天气的缘故而频繁发生交通事故,他心中逐渐焦灼起来,妻子也在一旁催促,孩子上车前打过一通电话,直到现在就再也没有联系家里。
咚咚咚……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把并未熟睡的夫妻惊醒,原本以为是女儿回来了,他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匆匆走向门,只见是自己在交通局当差的侄儿,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准备请他进门好好休息一下,看见侄儿气喘吁吁的,浑身湿漉漉的自己也担心他感冒。
可是他侄儿并未进门,神情有些焦急,却也能看出哀伤,口似开未开,话似出未出。他不耐烦的说:“大老爷儿,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嘛!”
“二伯,你要挺住啊,我们交警收到消息在县高速公路发生了交通事故急忙赶到现场,可是事故情况严重,当事人全部死亡。小仪也在车上经抢救无效死亡。”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这位老者,他老来得女自己心中十分的欢喜,对她的爱是自己有目共睹。
他脑子里一下放空,站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随后转过身走进屋对妻子说:“有点事,我需要出去一下,不要担心我马上回来。”他亲了亲妻子的额头。
妻子感觉有些异样,追问到:“发生什么事了?我这几天心里总是很不安。”
他回头笑了笑“没事。”
随后就跟着侄儿跑进了雨里。他侄儿心里惊讶到自己二伯的冷静与淡定,可是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头发上;浸湿了他们的衣服,打湿了脸颊,流进了他们的眼里。或许在这场雨里他早已痛哭过。如果下雨了你走在街上,恰巧你忘记带伞,雨水滴进了口中,如若你感到有一丝的微咸,我想那是上帝在哭泣吧。
他瞒着妻子办完了女儿的葬礼,借口女儿因天气原因转路去了男友家。他总是不断地寻找理由来搪塞妻子对女儿的思恋。渐渐的她不再追问,好似已经没有了女儿这个人存在。
这天,微风掠过小巷,阳光铺满在地上,花香随风走进人的心里。他骑着三轮车穿梭在街道,叫喊着。他经过一个人流涌动的街口停了下来准备好好休息一下顺便做做生意。正当他气还没有喘匀,突然城管开车到这里,因为他在违规路段摆摊做生意故被强行收缴了三轮车以及吃饭的所有工具。他的世界瞬间跌进了深谷,自己都有一点手无足措,不知该干嘛。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回了家,该怎么说该怎么向妻子解释,哎,还是不要说的好。此后的几天,他四处奔走,早出晚归,终于东拼西凑的集齐了钱赎回车子。
这天生意不错,他早早地收了摊子准备回家。一进门他就打开靠近床的窗户,看见妻子熟睡自己也不忍心打扰,自从他那夜出去之后她的睡眠越来越差,还在前不久他买的药里面多了一瓶安眠药。他不愿想太多就开始准备伙食,回家路上还买了鸡肉是给妻子炖汤的,即使生意惨淡自己对妻子的伙食从未偷工减料,哪怕是自己饿肚子。
夜渐渐深了,自己也快做好,他走近床前轻轻推了推妻子,可是并没有反应。他慌了,同时也害怕了。他呼喊着,眼里的泪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看见了床沿的安眠药,打开一看里面的药全没了只有一张纸条“女儿走了,我的病自己也清楚,不愿再拖累你。”
啊……,他的精神已临近崩溃。
他急忙拨打120,他在手术室前来回徘徊,可等来的却是急救时间太晚,抢救无效死亡。他疯了,他闯进手术室在手术台前停下了脚步,不敢靠近,害怕看见。他迟疑了,但还是想见她,看见她熟睡的样子,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再也忍不住哭了,他坐在地上,放肆地哭着,可是眼泪何时才能流完呢?他不愿去想象以后的日子,害怕去思考。
十年过去了。
“陈老伯,你的病好了,不是什么大病,你放心吧,去药房拿点药就可以了。”年轻的护士很热情的招呼着眼前她的第一位病人。
可是他犹豫了:“我可以住在这里吗?我可以交房租的。”他笑了笑,像小孩在期待过年的欢喜。
“陈老伯,这可不行,医院不是酒店,你病好了就不能继续再在这里呆了。”护士的语气仿佛在告诉众人,事实就是这样的。
可是说来奇怪,他好像就赖在医院了,无论谁来说他总是搪塞,迟迟不愿意走出医院这道门。这天那名女护士值班,她慢慢地推老人到阳台晒太阳,自己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陈老伯,你坚持不愿走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医院你住一天费用还不低呢。”
“只是在这里啊,我不是一个人,我的女儿,妻子已经离开我很久了,你对我好,病房里的人都很热情,他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我和你们在一起自己真的感到十分高兴。……”说着说着自己有些哽咽。那名护士陪在他身边不愿多问什么,只是自己心里甚是难过。
过了几天,天气尚好,医院门口孤零零的站着一位老人,他时不时的回回头,对这里充满了不舍,可是又无可奈何。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透过那扇已多年未修木门上的一丝丝门缝中看见,在那样式老旧,破破烂烂的沙发上孤零零的坐着一名老人。
他在守卫自己的领土,他在等待命运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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