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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离开原上∣评白鹿原

从未离开原上∣评白鹿原

作者: 43e9e08ab83b | 来源:发表于2017-07-05 12:41 被阅读626次
从未离开原上∣评白鹿原

作者:小鱼儿

评论家阎晶明曾说:“短篇写故事、中篇说结构、长篇写命运”。然而命运往往是一个庞大的命题,三言两语道不尽是非曲折。大多数人都是在对与错,善与恶,美与丑之间的灰色地带彷徨,在追寻未至的生命意义中,走完了这一生。小说的结尾犹如命运的结束,但留下的遐想与回味却是无穷的,这就是小说的魅力,也是《白鹿原》的魅力。我们常说,知道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就像小说家的人生未必完美,但却能从公平淡、鸡零狗碎的人物塑造中提炼出命运的奇崛之美,这是小说家的魅力。

《白鹿原》,与《四世同堂》一样,从街头巷尾的小人物中看到时代变迁与命运惯性的对撞。这,是我最钟爱的主题。简单的故事结构,关中地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故事。始于清末,伴随着王朝覆灭、辛亥革命、抗日战争、三年内战的历史更替,上演了白、鹿两家兴盛衰绝的命运轨迹。

从命运轨迹最长的白嘉轩说起,不折不扣的顽固守旧派。无论面对穷凶极恶的军队土匪,还是奸诈狡猾的异党,甚至亲儿子的背叛与回归,他表现得永远都是那么波澜不惊。故事里的黑娃总说“嘉轩叔的腰杆子太硬太直”。而我觉得,白嘉轩的人物魅力也正在于此,这是一股人性的韧劲。他身上固然有很多旧社会里“大当家”的弊病:妄图控制儿女的婚姻自由,蔑视顺从生理本能而与黑娃偷情的田小娥等等。但是他从不,或者说很少妥协。年轻一辈的革命在他眼里无非只是闹着玩;“乌鸦军”杀鸡儆猴的把戏面前,他淡淡一句“我这辈子只交这一份皇粮”;女儿抗婚叛逃,他只当作没生养过,得知女儿的死讯,也只是一个“哦”;对头鹿家当家的鹿子霖张狂得势也好,落魄失势也罢,他道出:“福祸二字终究享了同一个边,前面连着后面”。如果说《四世同堂》里的祁家老人像山巅竹一样,“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白嘉轩无疑是白鹿原上的一株野草,经历了革命党的放火烧原,经历了声势浩大的战火浩劫,哪怕被黑娃敲伤了腰再直不起来,饥荒瘟疫夺走妻子的生命之后,依然故我。

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的人,可能很难得到现代人的认同或喜欢。但至少,并不讨厌。他也并非一个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人。对长工鹿三的兄弟之情,更胜于对自己儿女的亲情;对黑娃归顺后的不计前嫌,也让人看到了他作为男人的胸襟。你可以指责他墨守成规、顽固不化,但作为一族之长,作为一家之主,却是相当牢靠有担当。同时,不可否认的是,白嘉轩也是虚伪的。在鹿子霖出尽百宝的张狂前,他总是有不显山不露水的一着后手。也许恰是鹿子霖的机关算尽,让白嘉轩的虚伪也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甚至被看作是一种本真朴实的睿智。不近人情如斯,也有血肉皆俱的一面,人物形象也由此丰满了起来。中国的农耕文化,孕育了隐忍、耐磨、木讷、麻木、温驯的农民群体。而白嘉轩,这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作为一个异数,跳出了这样的农民形象,像一面旗帜,屹立在白鹿原之上。而小说最重要的矛盾突出,也在这个异数身上,尽现人性之美。

也许是白嘉轩的形象过于深刻,让其他人物显得不那么立体。尽管略觉可惜,但其中亦不乏精彩的闪光片段。譬如人们口中的“烂货”,以风骚形象出现的田小娥。在当时对女性极度压抑的环境下,对性爱的顺从、对封建观念的抗争,也成就了她泼辣敢为的人物形象;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灵动的白灵,对革命充满的热情,对充满爱情的向往。无疑,白灵在人们眼中是纯洁的、美好的,但这样一个美好人物,却死于她钟爱的革命的内斗。她的死是一个恰如其分、尖刻辛辣的讽刺;再比如黑娃,老实巴交的长工的儿子,为了田小娥叛逃家门,革命失败后成了土匪打家劫舍,最后又成为了军官甚至跟朱先生念书接受训导。这样的人生际遇可谓曲折多变,但唯一不变的,是身上那一股子倔牛死磕的憨劲儿;长工鹿三,中国农民的典型代表,一个忠厚的庄稼人,却残忍地刺死了怀有身孕的田小娥,不得不让人唏嘘。鹿子霖,不多说,套用曹雪芹对王熙凤的提诗更合适: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除去白嘉轩以外,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他的姐夫朱先生,一生饱读圣贤古经,洞悉人情世故且知晓天命,要求死后不要旧制坟墓。红卫兵破墓之后,为不能破除以他为代表的“四旧”而恼羞成怒,而恰好此时发现了这位老先生生前留下的字条---“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末了还讽刺地来一句“折腾到何日为止”,这是我觉得整本书中最最神来的一笔,读来隐隐有心惊之感,为他的其智近妖,更为那场浩劫遗留至今仍无法磨灭的创伤。

小说里,除去命运情节的起伏、人物性格和时代特征所碰撞的激荡,语言也独具西北风格的美感。西北,是个特别有生命力的地方。常年累月的漫漫风沙里的白杨,绿洲,爬满沧桑的历史古城墙,热烈的安塞腰鼓、张扬的陕北秧歌儿,更孕育了粗犷不羁的西北汉子独具一格的智慧:郑钧的摇滚,贾平凹的晦涩,陈忠实和他的《白鹿原》。把“爹”叫做“大”,把“屁股”叫做“尻子”。“丑”、“恶”、“坏”等形容词用一个“毬”代替。以及小说中那些朴实、不羁、甚至粗痞的用词用句,读起来就是有一股陕西秦腔的利落坚韧劲,那是被千年风吹砂砾打磨过后的豪悍。如果江南吴侬软语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婉约,那白鹿原的语言则是“俗而不陋、痞而不鄙”的不羁。我终于理解了那句:温柔多情的江南水乡在这声响下只会支离破碎,也只有黄土高原才能承受如此惊心动魄的搏击。

从未离开原上的白嘉轩,也从未改变地故我活着。我总是欣赏那些能够尊崇内心选择的人,至情至性,活得淋漓痛快。也许不被理解,但至少心里有自己的定海神针。无疑,更多的人,终究只是在自己的寻寻觅觅中,走过、走出自己的白鹿原,随处飘泊,身后的足迹,被风一吹,已湮没入沙。可知,白嘉轩,这原上的一株野草,深深扎根原上,迎来送往,经历枯荣春秋,却是常新常绿,屹立不倒的,是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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